水榭之后确实有一处静谧的阁楼,光线晦暗不明,不过屋内倒是透着昏黄的光,她轻轻推门而入,屋内烧着两三盏黄色的灯火,从铜色凶兽嘴里寥寥飘出来。
角落里有一座木质楼梯,她踩着“吱呀吱呀”上了楼,阁楼上雅致诗意,黑纱轻扬,榻前有一道窗,有零落的花瓣凋零在窗台上,窗外已是更深露重,只有黑夜之下暗暗浮动的鬼魅树影。
这里倒像是女儿家的闺房,案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胭脂水粉,还有一个古色古香的铜镜,没想到地府的女鬼也用这些玩意儿,她坐到凳子上胡乱翻开,在角落里发现一个肉色的软软的东西,拎出来摊开一看,竟然是人皮面具!皱巴巴的。
她将面具轻轻合在脸上,铜镜里的少女瞬间变成了年迈的老妪,便赶紧撕下来放到一旁,心道原来还有人喜欢扮老妪?这爱好也够独特的。
有些颓然的坐到榻上,算起来,到地府也该有近一年了,她什么都没做成,倒是去孽镜遭了罪,屠戮蛮荒受了惊,现在还带着一身毒回来,顺手摸了摸脖子上硬硬的茬,她问自己为什么一点也没有急迫想回天圣宫?是哪里出了问题?似乎又想起了那座霜雪漫天、白雾缭绕的宫宇,那个孤清抚琴的背影,那个人他还在等着自己,或许,她真的该办正事了。
第二日她醒来,窗台上又多了几片花瓣,该是昨夜落下的,北千沧好像不在殿里,她百无聊奈的走进了昨夜去过的戏园子,幽蓝色的火光见她进来了,嘻嘻笑道,“小丫头你又来了”。
郁苳挑了个地方随意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无聊,过来听你说书”。
幽灵又一笑,“小丫头果然慧眼识珠,小老儿虽没有具形不能上天入地,但千真万确是六道之中消息最灵通之人,想听什么你且说来,小老儿一定给你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郁苳顺手抓起了盘中的瓜子放到嘴里,“那你就给我说个六道之中最感人的爱情故事吧!”
幽灵立马应道,“好勒!”
又向天长叹道,“说到这六道之中最感人的爱情故事,还要属老阎君与阎后了”
郁苳突然来了兴趣,“北千沧他爹娘?”
幽灵沉沉道,“正是,其实说感人,更多的是老阎君,他付出得太多了……”
郁苳“呸”掉了瓜子壳,“怎么付出了?不是说地府皆是无情之人么?”
“正因为地府都是无情鬼,才显得老阎君对阎后更专一呀!”幽灵晃荡了几圈,长叹一声,“话说九万年前,老阎君还是个风流倜傥的公子,这公子哥一旦风流就容易招惹桃花,老阎君也一样,将酆都城的大小女鬼迷得花枝乱颤,不像咱们现在的阎君,这样拒人千里冷冰冰的,老阎君真的印证了那句的话,短短几年时间就娶了七房妻妾,你说他爱那些女子么?他自然是爱的,否则也不会娶回阎君殿,你说他不爱么?他也是不爱的,否则也不会朝三暮四,见一个爱一个,或许他爱的只是那些好看的皮囊”。
郁苳惊呆了,万万没想到北千沧还有这么个老爹,老阎君在他这个年纪估计膝下孩子成群了,他到现在还一房妻妾都没有,这点不随他爹。
“然后呢?北千沧的娘是几房?”她饶有兴趣道。
郁苳若有所思“哦”了一声,原来北千沧那么凶残是打娘胎里出来就这样的,屠戮蛮荒最恶的恶鬼生出了个混世小魔王。
幽灵又娓娓道来,“当时老阎君声名大振,威望很高,再加上女人缘颇好,在九幽之中可以说无人不识,跟咱们现在阎君还不一样,小阎君虽模样比老阎君还俊上几分,但深居简出,平日里又喜欢以面具示人,所以很多人不识得他,那女子虽美得不可方物,但满身鲜血将她的阴狠的一面展示得淋漓尽致,据老阎君说,当时阎后冷冽的看了他一眼,就像看到空气一样,转身就走了,老阎君顿时就恼了,他堂堂阎君竟然被一只蛮荒恶鬼如此无视,尊严何在?于是,老阎君追了上去问女子是否识得他,女子道识得,他就更恼了,识得为何这般无礼?”
郁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向被人捧得高高在上的阎君,竟然被一只女鬼视若无物,一般来说,越是不将他放在眼里的人,他就越想去折服她。
幽灵道,“没想到这女子傲气凛然,反问道,如何就无礼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干。阎君当时火气‘蹭’的一下就蹿上来了,他心想一定要给这个蛮荒女鬼一点教训,便主动出手打了起来,阎君本来只是想小小惩戒一下,并未想大开杀戒,没想到女子招招狠辣,直夺命门,老阎君不防范被打得节节败退,女子见老阎君是真的发怒了,便一溜烟遁走了,让老阎君一口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第二日老阎君又到蛮荒去寻那女子,要出这口恶气,但还没伤到女子分毫就又被女子逃走了,第二日、第三日,依旧如此,连续一个石,老阎君日日往屠戮蛮荒跑,只为将女子打败,或者给她点教训”。
郁苳幽幽一叹,托着腮道,“老阎君也太执着了吧?”
幽灵立马道,“可不!要说还是缘分天注定呢!有一日,老阎君照例去寻女子的麻烦,却看到的是一张满头大汗,奄奄一息的脸,老阎君大骇,原来是女子不慎中了尸毒,老阎君也不想乘人之危,便欲离去,但转念一想,要是女子今天死在这,那且不是再也没有亲自教训她的机会了?于是便将女子带到一个山洞里,为女子疗伤,这一来二去,女子尸毒渐渐清除了,老阎君到蛮荒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但却再也不打斗了,二人从一见面就打变成了惺惺相惜,老阎君从没见过女子温柔的模样,这一温柔起来就要了阎君老命了,女子一笑他就恨不得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这女子虽然性情清冷,但终究受不住老阎君的热情,正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老阎君渐渐将他这几年娶回阎君殿的七房妻妾冷落了,满心扑在女子身上,他要想娶女子入阎君殿,但女子说要娶她可以,将前面七房妻妾全都休了,她才愿意,老阎君在一夜之间将七房妻妾全都赶走了,没有人见过老阎君为了谁会这样,所以许多老臣们都唏嘘,这是要出一代魔后啊!”
郁苳叹道,“自古情深皆不寿,也不知他们的结局……”
幽灵道,“女子最终还是入了阎君殿,成为了整个阎君殿唯一的女人,二人倒是过了一两年的美满日子,两年后,小阎君降世,各方势力也暗流涌动,终于在小阎君满百天之时,万鬼暴动,腥风血雨,老臣们皆声讨是老阎君专宠一人所致,老阎君为了平复民怨,将前面七个妻妾所出的八个儿子与刚刚满百天的小阎君一同放逐九幽,而刚满百天的小阎君被放逐在九幽之中最阴厉的屠戮蛮荒,当时的蛮荒女鬼如今已成了阎后,阎后自然是不愿意将百日小儿放到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去的,所以渐渐与老阎君生出了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