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亦陡然一笑,“哦?是么?你的记忆可不是这么说的……”。
杭久也不知道记忆里都有些什么,遂不与他争辩,倒是郁苳突然激动的站起来,“阿久的记忆找到了么?”
沉亦将手中的白瓶举高,摇晃了一下,“苦海的主人亲自出马,你说呢?”
郁苳意味深长的看了杭久一眼,心中的喜悦难以掩盖。
沉亦从苦海中一跃而起,落在岸边时身上的衣衫却没有一滴水,他手握白瓶,对着杭久一挑眉,“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杭久抱着手,睨眸,“我不猜”。
沉亦败下阵来,“好好好,你就算不说我也看到了,堂堂雪域山的长祖,本该无欲无求,一心修行,啧啧啧……没想到一反常态这么痴情”。
郁苳抢在前面问道,“你是看到了什么?”
沉亦洋洋得意,“我呀,看到了……好多好多”。
说完,狡诈一笑。
“好了,此地不宜久留,赶紧把记忆放回我的身体”杭久打断了他。
这里是苦海边境,雪域山近来不太平,杭久好不容易溜出来,还得速速赶回去以免天圣宫无人坐阵,如若耽搁太久,怕闹出更大的乱子。
沉亦瞬间收起了玩闹的习性,将白瓶中的那缕青烟放出,青烟没有化为人形,而是在郁苳周围绕了几圈,恋恋不舍般,最后进入了杭久的身体。
杭久只觉得一股热浪涌入,继而越来越热,热到整个身子都像着了火一般,额间迅速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过往的一切在他脑子迅速切换着画面,他们一切发生过的事情,那些参与过他们故事的人物,嬉笑怒骂,男女老少,统统都在他脑中闪过,这些人像是别人,又像是自己,他们都在对自己讲话,一声叠一声,声音相叠,画面相叠,在这一瞬间全都融入了他的脑海,他仿佛看到千万人同时在跟他交谈,千万张脸同时在他面前闪过。
郁苳看出了他的不适,赶紧去扶住他,并眼神忧虑的看向沉亦,沉亦似早已料到,微微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无碍,不要担心。
一连串的画面全在这一瞬间塞进了杭久的脑海,他轻轻捏着眉心,汗水已经黏湿了鬓前的几缕发丝,这些记忆融入脑海后就如附在了神经上,以极快的速度串联起所有的经历,抵达记忆深处。
混乱的画面结束后,那股热浪也消失了,他的身体逐渐恢复了清河平静,万物都在此刻安静下来,他看向身旁那个熟悉的鹅黄色身影,就刹那功夫,他见到这个丫头的情愫也不似之前那般若有若无,而是浓烈得如美酒,如千万年都散不去的天圣宫的雪,如痴等多年后再次见面的那种浓厚的情。
杭久眼神里突然多了一丝郁苳熟悉的情愫,扶住他的手也瞬间僵硬在了空中,她知道,在这一刻,杭久都想起来了,过往的一切他都想起来了。
腕间那颗血红色的珠子闪耀着奇异的光芒,他的随身之物已经回来了,难道这颗珠子也跟她有关?
在这一瞬间,太多的情绪和感触涌上了杭久的心头,他就这样双目深情的凝视着郁苳,没有说一句话,仿佛天地间一切都静止了。
郁苳的双眼瞬间蒙上一层氤氲,许是夜里的湿气太重,许是这一句简单的话击中了她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她想笑,但这一段时日的委屈、茫然、彷徨、绝望纷纷涌上了心头,笑在嘴边,化成了一丝苦涩。
周围仍是苦海咆哮的声音,但她内心却没有一丝恐惧,她曾经在这里,就在这一片海域上,撕心裂肺的恨不得跟着他一跃而下,幸好她挺了过来,一切都值得。
“你两看够了没?”沉亦在一旁轻飘飘的说了一句,眼睛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海,就是不看他两。
杭久转过身去,看着表面上云淡风轻心底里都不知唾了他们多少遍的沉亦,郑重的道了声谢,“沉亦,这次多亏了你,阿久多谢了”。
说罢弯腰要作揖,沉亦见状赶紧一把扶起杭久,“你这一拜我可受不起,我怕折寿,好了好了,既然忙也帮了,那我就回万重花海了,下次来看我记得给我带点醉九天,我得好好研究研究这黑毛村的佳酿有哪些过人之处”。
杭久微微一笑,“一定”。
沉亦唤了他那只木雕蝴蝶,乘坐着飞向了高空,杭久扭头看着郁苳,诚然道,“走,我们回宫”。
郁苳只觉得,杭久看她的眼神变了,但又不似之前那般,似乎在深情之后还藏着……不舍。
现在他一切都想起来了,现在郁苳只想知道,她爹和师叔究竟在哪?但是她知道不能急在这一时,便没问出口,什么事等回天圣宫再说吧!
夜风凉得刺骨,杭久单手抚上了她的腰轻跃上了空中,这一次他飞得很慢,郁苳完全没有之前失重的不适感,她扭头看向杭久,杭久对她柔和一笑。
这一路没有太多的话,杭久看起来很纤长瘦弱,但其实肩宽得足以挡住凛冽的冷风,郁苳往他暖和的怀里蹭了蹭,他便将郁苳搂得更紧了。
天亮之前的气温往往是最低的,远处的天空露出一丝微光,郁苳只觉浑身如坠入冰窖,只有挨着杭久之处带有一点温暖。
她却在这个时候困意来袭,顺势倒在杭久的怀里睡了,半梦半醒之际,她只想往温暖的地方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耳边呼呼而过的风停了,温暖袭来,她这才缓缓睁开了眼。
却在这时对上了一双深情凝视的眼睛,见她醒了,杭久温柔的捋了捋她耳边的发丝,“醒了?”
郁苳轻轻“嗯”了一声,她虽然心里想过千遍万遍,却在杭久这样的眼神注视下,全身都不自在,甚至都不敢与他眼神对视。
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掰正她的脸,郁苳这才注意到,杭久是蹲着的,她是坐在榻上的,但就这样,她居然也比杭久高不了几分。
杭久将她的脸掰正对着自己,轻声道,“火儿,怪我么?”
郁苳不知道他所指,又听他不紧不慢的说,“失去记忆,害你吃了那么多苦”。
她摇摇头,“我不怪你,你是为了救我”。
杭久淡淡一笑,眼神却一丝一毫也没离开她的脸。
郁苳想起了正事,坐直了身子,“阿久,我爹和我师叔呢?你当时不是说禺枭护送他们到雪域山么?还有,沉亦说的你去寻他为我做肉身,那我的肉身又去了哪里?我总觉得你有很多事瞒着我”。
杭久那双凝视的眼睛终于慢慢移了下来,他将侧脸轻轻放在郁苳的膝头,如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他没有立马回答郁苳,许久了,他才扬起那张清俊的脸,“火儿,可以先不问么?时间到了我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