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亦又怕惊扰了这怪鱼,走出了很远才又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亮,他自觉惭愧,苦海的主人何时怕过一条怪鱼了,怪只怪他还未习得号令苦海鱼兽之术,否则这怪鱼怎可能不停他指挥。
一路都是些大大小小的鱼群和各式各样的水藻,他又朝黑暗深处游去。
另一头,郁苳双手托腮,看着天空最后一丝光亮皱了眉,太阳下山了,冷空气涌入,四周都是冷风凛冽,她裹紧了衣衫,搓了搓发红的耳朵,心里的担忧更重了几分。
白色身影矮了下来,随性的坐到了她身边,“冷么?”
郁苳点头,肯定的回答,“冷”。
杭久轻轻搂过郁苳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冷风吹散了杭久身体里散发出来的奇香,她抬头看向杭久,好奇道,“你不是失忆了么?怎么……”。
按照杭久对其他人的性格,其他人会评价他清心寡欲、谦和有礼,淡雅如云等等,让他主动搂着一个姑娘是绝不可能的,他的记忆也还没找到,这番举动难免会让郁苳好奇。
太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只有银色山体微弱的返了一层淡淡的光辉,而恰好是这一抹微光,让扬着头看向杭久的郁苳格外动人了几分。
就这几分的动人,却扰乱了杭久的心弦,他眼神移开,故作镇定,“你这么看着我作甚?不就是为你暖下身子?”
郁苳颇有意味的“哦”了一声,心里如暖阳拂过。
不一会儿,杭久又开口,“之前我对你是怎样的?”
郁苳眼睛一转,故意道,“之前你这人可坏了,经常对别的姑娘抛媚眼暗送秋波,无论是少女还是妇女统统不放过,弄得你一出门就有人蜂拥而至,还把人包子铺给堵了,害人不浅,不仅如此,还会耍流氓,动不动就……”。
话还没说完,唇瓣便是一片温热,兰花般的香气涌进口鼻,她睁大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杭久。
杭久淡淡一笑,“是这样么?”
郁苳转过头去,眉眼似笑,嘟哝了一句,“臭流氓”。
黑暗如夜的水底,浅色身影继续游走着,他这几万年来还未真正领略过什么是黑暗,在太阳永远不灭的万重花海,他永远也不会看到黑夜,他摸索在这一片不着边际的海域,心道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
苦海海底怪鱼奇兽颇多,他不敢冒然使用能召来周围生物的青鸟蝶叶,青鸟蝶叶是一片常青不败的树叶,能发出清脆的乐声,这种声音能吸引海底各种各样的生物,但眼下他不能使用,万一引过来一些具有攻击性的鱼兽就是麻烦事一桩。
杭久的记忆就丢失在这一片海域,正常情况下应该不会到处乱跑,沉亦朝深处游去,心中顿时生出一计。浅色长袖一挥,他便化成了少女的模样,圆圆的脸上眼睛乌黑扑闪,俨然就是郁苳如今的模样。
沉亦将火折子举得老高,猛一下拍脑门,竟然忘记将郁苳贴身之物带下来,杭久丢失的记忆都是关于郁苳的,只要将带有郁苳气息的东西放到海底,还不愁杭久的记忆不主动上钩?但说什么都晚了,他现在只能尽量去模仿郁苳的外形以及她说话的声音。
沉亦模仿着郁苳的声音,重重回响在海底,“阿久!杭久!我来找你了,跟我回家”。
四周仍旧只有海水的怒吼声以及一声又一声回响着的呼喊声,如闷在罐子里一般,与周遭黑洞一般的场景形成一副诡异的画面。
“阿久!阿久!你在哪?”沉亦边走边四处观望。
除了有好奇的鱼儿特意游过来探一探,根本没有任何关于杭久的东西出现。
“阿久!”他又朝黑不见底的海域大叫,正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火儿,你怎么来了?”
沉亦一回头,一个白衣白发的清俊男子正赫然站在水中,衣衫和发丝随着海水游动,宛若一个海中的精灵。
他心中暗道,这杭久果真如此痴傻,连记忆都化作了人形,普通的记忆就是一个光点,甚至是一缕根本没有实物的青烟,而杭久的记忆已经化成了人形,可见他在这段记忆里投入了多少,付出了多少,他有多么贪恋、宝贵这段记忆。
沉亦面上嘻嘻一笑,“来找你呀,我的阿久,我的好哥哥”。
杭久一皱眉,“我的记忆里,你从来不这么叫我,你这是怎么了?”
“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与你的曾经,当初我们跨越生死也要在一起,你转世为人,我便吞下雪域果来到你身边,我虽不畏惧天命,但这些年来却一直在害怕,我怕天命的反噬与惩罚报复在你身上,我怕我们不能善终,我怕没有了你我会孤独无味的活在世上,我怕……”。
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原本我不曾领略情爱,即使在雪域山千年万年也就这样过了,但是我遇见了你,我好像才知道了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天地间,我的出现就是为了与你相遇,所以那看似仙人般的日子,对我而言却是孤寂如雪,是冷到了骨子里的牢笼”。
沉亦避开他那双柔情满满的眼睛,“那个……阿久啊,要不你跟我走吧?你在这也待了那么久了,我带你去其他地方”。
捕捉记忆即使有仙工奇物,也需记忆自己心甘情愿跟你走,如若强来,记忆会受损,就失去了寻找记忆的意义。
沉亦生怕一个不留神,杭久会亲上来,那是给他亲还是不给他亲?毕竟自己现在已经化作了郁苳,不给他亲万一他闹脾气不走了,且不得不偿失?所以趁他还没到浓情蜜意的时候,赶紧带他走,以免节外生枝。
白衣靠近了沉亦几分,沉亦吓得一哆嗦,不知他要作甚,只见他眉眼含笑,淡淡的说了句,“好”。
沉亦揪着的一颗心才算落了下来,活了几万年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杭久,他总算开了眼界了,就在此时,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瓶子,对着白衣一指,白衣瞬间化成一缕青烟钻进了白瓶。
浅色衣衫的男子心下一喜,朝水流涌动的上方游去。
翻腾咆哮深不见底的苦海水,在漆黑的夜里如潜伏在暗处的猛兽,好像在你不经意之际随时会扑上来咬断你的脖子,冷风凌冽,如刀锋片片割过皮肤,在巨大的银色山体下,一个脑袋突然冒出水面大吐一口气,被细浪不断拍打着水面。
“阿久好兴致,我拼死拼活去苦海海底为你寻记忆,你却在这里与美人搂搂抱抱,卿卿我我,我这心里委屈得紧啊!”沉亦在离他们不远的水面唉声叹气的说。
杭久站起身来,淡淡道,“你还嫌水里不够冷么?在我这里装可怜是没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