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苳看他的样子仿佛什么事都知道,一切了然于心,但是她不懂为什么不能马上告诉她,一丝不好的预感袭上了心头,她很想追问,但是她也知道,杭久不让她问自然有他的道理,于是便点了点头,“好”。
这时郁苳才注意到,这里竟是屏风后面杭久的床榻,一片雪白雅致,古色古香。
杭久的身子离她很近,仰面时说话吐出的温温的气轻轻呵在郁苳的脸颊上,她习惯性的转过了头,却被一只大手固定住了后脖子。
温热的气息覆上了她的唇,口齿间迎来了那股淡雅的奇香。
疾风骤雨一般的深亲却突然停止了,杭久的手放松了她,郁苳陡然睁开眼,只见杭久冷目看向屏风外面,“谁?”
一个温柔的女声在殿外响起,“长祖,是我”。
郁苳识得这声音,是玑婳,她是杭久的玑婳琴琴音所化,自然是最懂杭久心思的人,这个时候来,该是感受到了杭久许久不曾有过的一些变化。
杭久从榻上站起来,缓缓走到殿门前,隔着殿门道,“你来做什么?”
玑婳道,“玑婳感应到长祖……去了万重花海,现在才归来,所以特来跟长祖禀报一下这几日天圣宫的情况”。
郁苳理了理自己皱巴巴的衣衫,正襟危坐在床榻边缘,竖起耳朵听两人对话。
杭久淡淡道,“我累了,有事可以……”。
恍然抬头,门窗外似已经亮了,便道,“有事可以晚些再说”。
门前的脚步声由近及远,玑婳离开了冰火殿。
天圣宫频频出现无头女尸,杭久虽然清楚却迟迟没有动静,只是一味的加强防护,似乎并不想主动出击对付这个罪魁祸首,这让郁苳也很诧异,杭久是在忌惮凶手?还是说……在保护凶手?
如果是前者想必他已经集结势力主动扫清祸害了,但若是后者,凶手又是谁?他为什么要保护伤害天圣宫神女的凶手?
杭久绕过屏风,缓缓走到郁苳面前,郁苳低下头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她思来想去还是问出了口,“你可是知道凶手是谁?”
虽然听起来荒唐,但她想不出其他理由会让杭久这么做,杭久抬眼,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好像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郁苳的口里问出来的。
他定定的看着郁苳,终是点了点头。
郁苳就更诧异了,“那你为什么不去除了他?还放纵他一味作案?”
杭久看了她许久,淡淡道,“他现在已经失去心智,救他刻不容缓,但是……”。
“但是什么?”
杭久缓缓走到她身边,眉眼笼上了一抹忧愁,“我找到凶手的那一日,就是你离开我的时候”。
郁苳不懂为什么他会这么说,这件事跟她又有什么关系,杭久打了那么久的哑谜,一直不肯跟她说明,想必就是怕她知道了某些事情后会离开他。
原本杭久没记起所有事情的时候就对无头女尸的事一直遮遮掩掩,现在更是只字不提,她看着杭久的眼睛,面色凝重,“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杭久叹了口气,眼神飘向了远方……
“本不打算那么早告诉你,既然你非要知道……”杭久轻声道。
他猛的甩出雪白的长袖,一面镜子从袖口飞了出来,瞬间化为水潭般大小,定定的飘到空中,镜子中央是茫茫一片白雾,那些白雾如游走在自己的身旁一般清晰明朗,她知道这是往生镜,能看到过去发生的一切。
夜黑得如通往死亡的路,天空如被罩上了一层幕布,偶尔有几颗细小的破碎星辰,如幕布不小心漏出的点点微光,风将地上的白色纸钱吹到空中,打着卷儿飘散到人家户的青色瓦片上,活像招魂的使者在引路,这一条晦暗不明的巷子,只有两盏血红色的灯笼透着微弱的光,依稀可见斑驳的木质牌匾上,写着“棺材铺”三个字。
画面一路向前,穿越了前堂渗人的三副黑亮棺材,左边一拐,径直走向了东面的厢房,后院一片静悄悄,死寂一样的黑,只有隐隐的轮廓能看出那里是两扇门,往生镜一路向前,走进了那间郁苳再熟悉不过的厢房。
床榻前,一袭白衣静坐在榻上,他低沉着脸,眼睛里面满是柔情和爱怜,长长的青丝泻下来落在身前,一尘不染的白衣在夜里显得格外醒目。床榻上躺着一个少女,少女闭着双眼睫毛很长,胸脯微微起伏,像是睡着了,她似乎完全不知道有一个人这么一眼不眨的看着她,似乎少看一眼她就会消失。
杭久轻轻抬起手,手指抚上了郁苳的脸颊,婆娑了许久,他俯身亲向了熟睡的郁苳。
“对不起”,他微微一笑,看着那张熟睡的脸又说了声,“对不起……”
往生镜前,郁苳皱眉看向立在屏风前白衣白发的男子,似乎不解那句“对不起”的意思,男子示意她继续往下看。
杭久嘴里还是在重复那句“对不起”,眼睛里还是痴恋与不舍,他紧紧握住郁苳的手,将她的手放到唇边久久的触碰着,低头静静沉思,就这样静坐了许久,他才轻轻放开那只手。
榻上的人就像睡死过去了一样,依旧没有反应。
遥远的深巷中传来了晨鸡的第一声打鸣,天色虽依旧黯淡,却离黎明越来越近了,白衣男子依依不舍的放开了床沿边的那只手,缓缓站起身来,袖口处突然一道光亮,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匕首,狠狠的刺进了熟睡的人的胸膛。
榻上的人闷哼一声,口中顿时鲜血涌出,她眉头紧蹙,嘴唇颤抖,不多时就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如瘫软的泥。
她死了,竟然是这样死的!当初石一菲死活不让郁苳靠近杭久,莫约是道人有几分先知,预料到未来郁苳会死在他手里,才一直不待见杭久,但后来却因种种事情对他态度才有所改观,以为自己的预判出现了错误,且料一切竟如石一菲原本预测的一样。
就在此时,一个清晰的影子从榻上的人身体里坐了起来,茫然的看着屋内的一切,不知道该干什么。
杭久看着那一个影子,眼神复杂,终是微微笑了笑,叫了声,“火儿”。
那个影子就是郁苳的魂体,既然已经死了,魂体就会脱离,过不了多久就会有阴司来带她上路。
郁苳的魂体是透明的,她看着眼前熟悉的男子,伸出手去触碰,手指却穿过了杭久的身体,她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会变成这样,迷茫的看向杭久。
“凡世的肉体只能苟活一世,逃不过生老病死,火儿,我只是想为你换一个肉体,但要让你的魂体最快速度离体,这是最好的办法”,杭久看着这个影子,似在对着她解释自己所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