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完全把这里当自己家的模样,郁苳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来一些,看去年阿久的模样,看来是跟这里的主人很熟了。
茅草屋的门大大的敞开着,往里面瞅了瞅,只看见简单的桌椅陈设,简陋之余有几分雅致,文人雅客们喜欢的风格。
院子的另一头还种了几盆颜色很奇特的花,几只蝴蝶在上空翩然飞舞,时不时的停留在花蕊上,除此而外,这里没有更多的东西了。
好一个清心寡欲,不理俗事的世外高人。
她缓缓走过去,原本案上那张一层不染的白纸上,赫然出现了山脚下一户遗世独立的茅草屋和一个淡雅的院子,浓淡恰到好处,随意的几笔就把“白云深处有人家”的感觉表现得淋漓尽致,郁苳心底里生出一丝崇敬之情。
杭久好画,也擅长作画,在雾里镇时她就知道的。
“你就不会画美人么?”郁苳道,“我看你一直画山水,画楼画栋,就没见你画过美人”。
杭久一只手撩起袖口,另一只手轻轻放下狼毫,轻轻在白纸上吹气,好让方才的墨汁能尽快晾干。
“作画最重要的是细致入微的观察,讲究作画者与所画之物心意相通”杭久悠悠的说,“要画美人图,得先有美人与我心意相通才行”。
一丝愠色慢慢爬上郁苳的脸颊,她眼神恶狠狠的看着云淡风轻模样的杭久,一句话堵在喉头。
她是不够美还是不够与他心意相通?
虽然最开始问这个问题只是好奇,被杭久这么一回答,她莫名其妙的生起气来,而杭久却似没有发现,认真的在茅屋顶处增添了几抹浓烈之色,这样一看,层次感更明显了,就这样简单几笔,果真犹如神助。
就在她思忖着这老头什么时候回来时,篱笆外面响起一个年轻的声音,她寻声望去,看到一身浅色衣衫,风姿卓越的男子正朝这里走来,头发用束带随意扎起来,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阿久……”,男子哈哈一笑,眉眼尽是喜悦之前,只有手里拎着两条与他隐士气质十分不搭的鱼。
这该不会就是那个世外高人吧?和她臆想的那个白胡子老头相差甚远啊!
杭久放下狼毫,整理了衣衫起身相迎,“沉亦,甚久不见”。
那个叫沉亦的男子大声的笑着,“我早就感知到了你的气息朝我这个方向奔来,所以特意去抓了两条鱼,这位……你怎么还带了个神女过来?”
杭久微微一笑,“此时说来话长,她不是神女”。
这句话倒像是让沉亦来了兴趣,上下打量着郁苳一番,“哟,我的长祖,这几万年我还没见你主动带一个姑娘出过门,怎么?老马失蹄晚节不保,栽小姑娘手里了?”
杭久只是淡笑着,并未搭理这位好友的调侃。
沉亦模样俊朗,实在看不出还是一个脱俗的隐士,像他这般的男子应该喜欢的姑娘很多,怎么会看破了红尘找个地方躲了起来?
“你说你连那如花似玉的玑婳都不屑一顾,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小丫头?”沉亦打量半天后开口,“我还真没看出来你好这口啊杭久!”
郁苳被他看得手足无处安放,只得讪讪打招呼,“前、前辈好!”
沉亦脸瞬间就拉了下来,“我看上去很老么?你跟杭久一看就关系不一般,我跟他是兄弟你怎么能叫我前辈呢?”
郁苳更是胆颤,“那叫什么?”
郁苳心想,这里不是不会日落么?怎么还分早上晚上,但碍于才见面就把这话放到了肚子里。
杭久柔声道,“进去吧,沉亦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你不必紧张”。
郁苳点点头,看来方才的紧张已经被他看在了眼里。
沉亦一进屋就消失了,大概是自己去捣腾那两条鱼了,虽说是茅屋,可里面的陈设却有满满书香门第的味道,屏风雅障,岸旁两个适合坐着对弈的蒲团,雕花的窗户旁还插着一支嶙峋的梅花,也不知道这种气候怎么能长出梅花来。
能被杭久称为世外高人的,想必修为也不一般,但郁苳看沉亦这看似不着调的模样,怎么看怎么也没法与“高人”二字联系到一起。
杭久刚刚还在摆弄画作,转眼又极其认真的在案前玩把棋子了,看他左手跟右手下棋,黑子白子互相围攻,郁苳百无聊奈的挪去了雕花的窗边,窗台上除了白玉瓶插着的一支梅花外,旁边还有一只木质的蝴蝶,做工极其精致,连翅膀上的花纹都做得与真蝴蝶一般无二。
郁苳拿起那一只木雕蝴蝶细细品味,轻轻摩挲,蝴蝶翅膀薄如蝉翼,能把木头做得如此菲薄确实不简单,不料此时,蝴蝶的两扇宽大的翅膀突然抖动了两下,翩然从郁苳手中飞走了。
木雕蝴蝶在屋内盘旋,围绕着身带奇香的杭久,翅膀扇动频率颇快,倒像是将杭久当成了极娇嫩的花儿。
郁苳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下意识的叫道,“它它……它会飞?”
杭久并没过多惊奇,缓缓伸出手,蝴蝶便停在了他的手背上,长长的触角弯曲抖动着,活灵活现。
“沉亦喜好摆弄这些玩意儿,凡是他亲手做的东西,都能变成活物”,杭久淡淡的说。
郁苳听得目瞪口呆,敢情这一双巧手居然能制造活物,那天下生灵经他一捣鼓,且不是都能起死回生,逃脱三界六道,生死轮回了?
这样一个人,若是修为不高被人利用也还好,若是修为高深且用这种能力做坏事,那三界六道秩序都会因此打乱,万物生灵都可能因此而毁灭,这是多么不容小窥的力量。
虽然刚见面没说过几句话,但郁苳觉得沉亦看起来不像是心思深重,不坏好心的人,反而更像幼稚无比的老顽童,所以也不难想象为什么他要藏起来了,只有藏起来才能躲避邪佞之人,求得一方宁静与心安。
“发什么呆呢?”杭久扭头看她。
这句话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杭久将手轻轻一抬,木雕蝴蝶便扇着翅膀飞走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位沉亦前辈很不一般”郁苳将心中所想吐露。
杭久弯了弯嘴角,脸上一抹淡淡的笑意。
正此时,一个声音高声道,语气里尽是无可奈何,“我说怎么又偷摸的叫我前辈了?我真的不老!你看我这张脸还是个掐得出水的少年!下次再也不许这么叫了!”
寻声望去,从屏风后面闪出来一个翩然的身影,一只手端着一盘冒着热气的鱼,另一只手拿着一壶黑亮的酒坛。
郁苳手一抖,忙道,“好,不叫不叫”。
沉亦将白色瓷盘和酒坛往桌上一摆,咧开嘴一笑,“你们等着啊!还有两个菜,今儿个开心,咱们多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