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利沿着宽绰大道汇入车流,电话里持续传来绵延的嘟声,她一直没接。
宋亦洲放下手机,望着窗外,脸上是少有的凝重。
不只是沉祁阳,沉家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事?
如果知道可就麻烦了。
十字路口来往的车流,一量金属湛蓝色的跑车陡然擦过宋亦洲的视线,他转头看去,瞳孔随之微微缩紧。
“跟上那辆车,拦住他。”
前路幸而有掉头指示,司机猛打方向盘,宾利迅速滑入对面车道,然而兰博基尼开得太快,连着变道赶超了好几辆车。
司机道:“宋总,他开得太快,根本没法拦。”
宋亦洲果断道:“撞上去!”
道红绿灯区域,司机猛踩油门,兰博基尼还未来得及超车屁股却陡然遭遇剧烈的碰撞,车尾瞬间被撞出巨大的窟窿。
他两发生车祸的地方在车道边上,其他车辆还能狭窄通行,只是暗暗咋舌一辆宾利和兰博基尼,这得损失多少。
宋亦洲下车就在旁边等他,眼见沉祁阳推开车门,浓眉凛冽十分迫人。
“故意的?”
宋亦洲眯眼看他。
“去哪?”
“用你问。”沉祁阳弯起嘴角看他,“我倒想问你把眼线安插到沉家来,你想探听什么?”
安插眼线的事情宋亦洲知道瞒不了沉祁阳,可也没料到他这么快就查明白。
他寻常道:“你上午去哪了?”
沉祁阳嗤道:“你这又监视又撞车的是想搞哪出?”
宋亦洲又问:“去你爸那了,还是你二叔那?谁先谁后?”
两个人都只问不答,只想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沉祁阳骤然失了所有耐心,抓住他衣领,戾气忽而上来:“你他妈早知道?”
他浓眉紧皱,五官更显得威压。
宋亦洲哪怕被他锁住喉咙,也没有半分惊慌,平静看着他。
“知不知道重要吗?沉祁阳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他道,“你这条命她救过几回了,你妈上回被绑架如果不是她,有几分会安然无恙回来,她为你们家丢过不止一条命。”
“与其听信外人之言,不如问问她,起码这个人在你面前是真实的。”
从知道这件事情开始,沉祁阳所有念头通通靠后,只想着怎么不动声息怎么压下去。他有理智,也不会被人轻易摆布。
可那两分冲动和失智,起码因为宋亦洲这话蹭蹭蹭涨到十分。
他讨厌有人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尤其这个人还是宋亦洲,像是宋亦洲分享过她无数个不为人知的时候,他们踽踽独行,互相依靠。
那他沉祁阳又算什么?
为什么宋亦洲都知道的事却瞒着他,说爱他真假又有几分?
燃起的火焰瞬间在他嗖嗖心底烧了个窟窿,吹进来的风嗖嗖作响。
沉祁阳手陡然松了:“别用这种语气,也别搞得你好像很了解她。这是我和她之前的事,轮不到你个外人来插手。”
他手指指着宋亦洲的时候,嘴角陡然提起一个弧度。
“还有,以后你再敢派人进山庄,别怪我把他脑袋拧回来送你。”
沉祁阳说完就上车离开,车头哪怕撞得稀巴烂也不影响他的速度。
宋亦洲在原地站了片刻,看他这样,沉家大概其他人还不知晓。
他悬着的心放下大半,上车时打给连织她依然没接,他吩咐司机。
“跟在他后面,不用太快。”
*
霍尧:“我也有话问你。”
“什么?”
她纳闷看去,才发他眼眶微微充血,眸光自始至终在从上到下端量着她。
“郑叔断气的时候,你在他跟前?”
连织脑子嗡嗡作响,男人冰冷的视线直入她眸底,连着后颈都跟着发寒。
她立即否认:“当然没有,你在想什么?”
霍尧又问:“你早知道孟礼贤是我亲生母亲,给郑叔传信的也是你?”
“什么意思?”
连织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他为什么会怀疑上她,录音设备被截掉的半小时发发生了什么。
霍尧也不在意她有没有回答。
他只是问,声音却越来越哑。
“一年前我在伦敦想杀霍企山那次,也是你提前给他通风报信?”
连织呡紧唇:“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开!”
然而手腕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出来,他陡然用力,连织被带得扑向他胸膛。
霍尧手指钳住她下巴:“给我个理由,告诉我,为什么?”
连织被迫仰起头,对上他赤红的眼睛,他嘶声道:“为什么要一边对我好,一边又在想尽办法害我?说!”
往日的点点滴滴重述,是霍尧连分享都舍不得的回忆。
就是那些记忆带着霍尧走出无数个晦暗的时候,一帆风顺的时候人人捧他,陷入泥潭时才知身边是人是鬼,霍尧没觉得温暖有多么重要,可那些片段将他无数次拽出悬崖深渊,告诉他得回去。
他得活着回来见她。
男人手上力道好重好重,连织下巴被钳制得生疼,包里的手机持续传来震动,
“我说了我不知道!”哪怕被拆穿得明明白白,她依然是面不改色,
“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或者听别人说了什么,你觉得你说的这些我有能力去做?霍尧你会不会太高看我了,而且我有什么理由要害你,我们不是朋友吗——”
霍尧寒邃的眸光一直盯着她,直到连织看到他拿出一块表。
深黑色的表带,他将表盘后盖在栏杆上轻轻一磕,表盖跌落江里,安放电池的地方嵌着颗指甲大的黑色仪器。
她安装的窃听器。
霍尧笑不达眼底。
“是啊,朋友送的礼物,时时刻刻都在监听我的一言一行。”
他像是从没认识眼前这个女人一般,充血的眼睛寸寸在她脸上 审视,连着掐住她下巴的手都仿佛要将她捏碎。
每句话,她说的每句话霍尧都能倒背如流。
在他突遭变故众叛亲离的时候,是她在他耳边说着挖苦鼓励话,手术成功重见光明,失败他有脚还有钱,吃喝不尽也比大多数人都活得逍遥自在。新年那天她把自己的愿望送给了他,希望他以后所有的愿望通通实现;从英国回来以后她说出事后她经常去英国码头看她;郑邦业意外去世之后他意志消沉是她安慰他走出来。
可现在这一切都是假的,是假的!
从始至终都是她在推动。
喉咙里几乎是抑制不住的血腥味,他眼眶热泪回涌,厉声质问。
“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他妈这样玩我!”
“我玩你什么了?”
哪怕是下巴被他掐得生疼,连织依然不惧仰视他。
“那块表是我去商场专门买给你的,还有发票。我不知道那些桩桩件件你是听谁说,但没做过就是没做,这表都送了快半个月,为什么你不怀疑有心人借这块表想害你,你要怀疑到我头上,霍尧你就是这么对待你朋友的吗?”
不能认,现在这个环境认下只会不利于她,得快点脱身才行。
连织去抓他的手,“放开,我难受!”
还在狡辩,哪怕是所有证据摆在面前她仍然骗他。
霍尧冷冷看着她,手臂上的抓痕无知无觉,可不知是她紧蹙双眉还是苍白的脸色狠狠刺到了他,他手竟然缓缓松了。
然而下一秒连织眼神微冷,右手不知从哪里掏出根针,狠狠扎往他的胸膛。
沉母被绑架后陆野专门给她放了易携带的防身武器,而胸骨最易攻击的部位,造成休克的那几秒足以她跑掉。
针刺进他的胸膛,他踉跄几步脸色惨白,凝着寒冰的眸子怔怔看她。
“你想杀我?”
连织不跟他废话,直接攻他跨间,趁他躲开的间隙,撑跳过栏杆,直接往下面停车场跑。停车的地方距离这不过三十秒,而霍尧胸膛受伤必定没法快速追上来。
可她错估了一种情况。
两辈子她对这个男人都不了解,仇恨让她将霍尧的形象轻易定格在一无是处的花花公子上,而霍尧消失那一年多所有痕迹,连织没有查清楚。若是她在多问问,必然会知道这个男人是踩着整艘船的人命活过来的。
连织呼吸急促,还有几步就到车前,身后却猛然袭来一道劲风。
她肩膀几乎是被人摁着抓了回来,连织侧手击他胸膛,霍尧却迅速反拧住她的双手,疼痛让她痛叫出声,额头沁出了汗。
她猛然抬眸。
“你真恨不得要杀我?”有血自男人唇角滴下,他手掌覆在她脖颈上,笑跟哭一样,“所以之前那些都是在骗我?对我好是,说什么做朋友也是。”
三年的点点滴滴,每个瞬间都是假的。
连织扬唇讥笑:你才知道吗?怪只怪你蠢!”
她完全懂得怎么激怒霍尧,眼见对方额上青筋几乎怒张,她却趁着这个档口额头狠撞他胸膛,就撞在针深扎的地方。
撞得他衣襟染透鲜血,疼得他不得不松手。
连织拔腿就跑,然而后颈猛然一阵刺痛,在失去意识之前,她跌入了宽阔滚烫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