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沉儒铭进来的时候便见沉祁阳懒靠在沙发上,黑色长裤包裹的两条笔直长腿正搭在对面茶几上,在看见他后神色收了两分悠闲,变成难得的正经。
“二叔。”
沉儒铭关上门,淡淡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来干嘛?”
“这话说的,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沉祁阳笑“啧”了声,话里有多少无辜只有沉儒铭知道,他坐去办公桌后,眼见这小崽子一反常态乖巧端茶送过来。
沉儒铭拿过喝了口,道:“去过你父亲那了?”
沉祁阳从鼻腔里“嗯”了声,只听得那声就让沉儒铭有些乐。
这父子两向来不对付,按理沉父能走到这位置早喜怒不行于色,可这些品质在自己儿子面前半分不显,三句话落下就怒火狂飙,那双鹰眼虎视之下常常连佣人都发怵。
沉儒铭倒是明白沉父的良苦用心,这小子太狂,天不怕地不怕的,得压着。
他调侃道:“被你爸骂到我这来?”
沉祁阳乜他一眼。
“二叔你还真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眉头微皱,眼底郁郁之气愈发浓结,这几天本来就烦。
一审判决出来江启明死刑跑不了,结果江仲鹤这案子愈发悬疑未定,为他辩护的律师祸水东流,将罪名全部往旁人身上引,反复申诉他当事人毫不知情。若是这次无法将江仲鹤送上断头台,沉祁阳但凡想到他能在牢里多活几十年,都忍不住要亲自崩了他。
然而刚追问沉父几句,就被他训了回来。
“江仲鹤这事上面到底什么说法?”
他靠坐在办公桌上,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
沉儒铭茶也不喝了,板着脸道:“你父亲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少添乱。”
沉祁阳:“我能填什么乱?”
“郑邦业的事蒙得了别人还打算骗自家人呢?要不是你爸给你兜着刘家都能上门撕了你。”
被戳中沉祁阳也不显心虚,他低笑了声。
他道,“江仲鹤那事二叔你给我透个底,我以后都不来烦你。”
“没有底可透,给我夹着尾巴做人,再无法无天你自己打包回去找你外公.”
沉儒铭虎着脸,片刻才道,“你收敛些比什么都让我们宽心。”
他二叔久而久之也学着他爸滴水不漏那套,但沉祁阳何等敏锐,凝眉思索几秒,自然能从他最后这句话里琢磨出很多深意。
“行。”沉祁阳懒洋洋一个字,也不揪着这话了,坐去沉儒铭对面。
此时正是午间休息,秘书送来一大推文件和信件,大多都是政法会议后各部门寄来的提案,。
才刚刚从会议上下来的沉儒铭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
沉祁阳看他这样,信件一撕,索性读给他听。
这些文件并非机密,之前他也不是没做过类似的伙计。
沉儒铭道:“你三婶说她朋友的女儿和你年龄正合适,问问你的意见?”
“我有宝贝疙瘩,让三婶少操那心。”
沉祁阳吊儿郎当说出这话时,起码大半心思都游离在外,这几天是真烦,他正愁怎么哄自家小姑奶奶。
连织回山庄那两天微信拉黑电话不接。转账送吃的,蹲守送上班什么办法都用光了,东西照收,话是一句不带搭理他。
这小混蛋把他所有心思占据得连缝隙都不剩,就回来半月,下周就得走,如今人好不容易在跟前,心里就跟猫爪在抓一样。
沉祁阳话落才自觉无意漏了口,眸色稍顿。
沉儒铭瞥他一眼。
“怎么,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沉祁阳抬头,顺其自然勾唇:“之后有时间带过来让二叔见见?’”
他话里毫无遮拦之意,沉儒铭也并无打探过多的意思。
这个话题匆匆而过,文件袋扯开,沉祁阳正要给他念报告,然而眼瞳骤然眯紧,尽是沉黯之色。
一页,两页.....厚厚一沓文件被他快速翻阅。
安静的办公室,只有加湿器的烟雾缓缓升腾,男人的双眼也像是蒙着层雾气,幽深晦暗。
沉儒铭闭目养神,只听见翻页声,却久久不曾听见他传来声音。
他睁开眼:“报告里写了什么?”
“元旦安保工作的动员部署建议。”沉祁阳再自然不过取了一沓文件,覆盖掉手上那份。
“今年是双2年,下面建议加大旅游景区和大型活动的治安管理。”
沉儒铭闭眼,缓缓“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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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件袋紧贴于男人胸膛,冗长走廊,他步伐沉而重,黯沉幽戾的眸子似乎有风暴氤氲。
胸膛文件里厚厚一沓都是关于连织,但每一句又不是她。
这封给他爸妈的信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他二叔这,还是沉家人都发了。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沉祁阳首先将电话拨给了汪唐。
接通后汪唐听他沉声说。
“立刻把山庄这些天的监控调出来,还有任何发往山庄和我爸办公室的匿名邮件都先拦截到我这,现在就去办!”
汪唐从没听过他语气这么急,他立即答是。
电话挂断后,沉祁阳给连织拨了过去。
她没接。
沉祁阳踩下油门,车子搜的一声冲了出去,银黑色玻璃隐隐约约倒映着他的轮廓,男人五官本就极具攻击性,不笑时就显得凉薄。
他拨了个电话出去。
“高厅是我...麻烦你些事...最近外面不闹得挺严重吗?所以担心家人安全...对我姐,你用监控帮我找找。
旁边副驾驶摊着厚厚一沓文件,录音笔。
连带着一封展开信。
儒昀,芸如。
思娅的身份存疑,起初认亲时,当面验血那关因为老太太突发重病,因而巧合避了过去,你们因为毛发胎记和血液便认定连织这个人就是思娅,但可曾想过她或有李代桃僵之嫌。
沉希被赶出沉家那天,你们可曾疑惑谁匿名将沉希和江家的关系告知儒铭。还有沉希的生母张琪瑛为什么会同时在山庄,经验之谈会让你们轻而易举归因于江家,但不是。我已同张琪瑛取得联系,她此前被江仲鹤关在精神病院,有什么理由需要放她去沉希身边留下把柄。而真正接她出精神病院的是伪装成她故人的女人。张琪瑛目前正在酒店安心养病,录音和地址都附在后面,或许可以听听她怎么说。
连织这个女孩心思绝不是表面那么简单,她曾借刀杀人想要对付霍尧,沉希的结果怕也是她的旧伎俩。
当初我得沉老爷子照拂,所以如今忍不住提醒,不希望沉家血脉还没回归,而有心人用这个身份行私利。
郑邦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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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总,大少爷让管家调出了这个月的监控,而且在清查外面寄来的邮件。”
电梯嘀的一声打开,宋亦洲走进宋氏大厦的停车场,而司机在远处已然替他打开车门。
听了这话他倏然停下脚步。
“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才,他派来的是他的亲信。”佣人道,“沉家监控很严,他这一查我可能待不下去了。”
刚才。
宋亦洲眼眸深黑,盯着虚空,有一会没说话。
郑邦业寄往沉家和沉父信件早在三天前就已被他拦截,沉家二叔那边没有动静,加之公安部森严宋亦洲并没有大张旗鼓,唯一的可能....
他眼神突然一凛,坐进车里。
“去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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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织约霍尧的地方是大东码头,夕阳落山,风沿着江岸吹过来,好几个女孩子正在对着相机拍pose。
这里是刚来京城霍尧最常带她来的地方,用他的原话说,没有灵感最好的排解方式就是吹风发呆,走走路吃个冰淇淋或许就柳暗花明。连织多次不愿意,但奈何他这个司机多次改方向,车子最后都绕进了码头。
而江风宁静吹来,四面空旷,这些无疑让连织烦躁的心变得宁静。
久而久之她也习惯忽略是谁带她来的,习惯来这个地方放空自我,和之前多次在这里获得灵感的好运气一样,连织望着江边出神,希望这次也顺利的再拖延他几天。
电话突然响起震动,连织拿出来一看,是沉祁阳打来的。
她盯着手机屏幕发呆的功夫。
不曾发现拍照的几个女孩见天色渐暗已然离开,而一道阴影将她完全覆盖。
“不接?”
男人低哑的声音传来,连织猛然抬头,霍尧不知何时已经到她跟前。
他走路竟然半点声音都没有,她情不自禁往后退了步,可全无作用他太高了她还是在他的阴影里,而男人一身黑风衣仿佛连面容也隐进了黑暗里。
连织把手机放进包里。
“没关系待会打过去也行。”她转头望着江边,语气松快,“找你来是因为我最近在设计古堡风格的别墅,我在网上搜图片的时候听说蓉城霍家庄园也是这个风格,想问你下周有没有时间带我去蓉城看看?”
理由是瞎编的,但也是最有效能拖住他的办法。
不能看他,连织怕她的微表情出卖了自己,可就是因为没有看他,不曾发现男人黯沉无波的眸光,平静里氤氲着风暴。她错过了最佳的逃跑机会。
旁边的霍尧淡淡道:“有时间。”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她话没说完,手腕却被一把握住,男人缚在她手上的力道像是锁住了心脉,半分动弹不得。
霍尧:“我也有话问你。”
“什么?”
她纳闷看去,才发他眼眶微微充血,眸光自始至终在从上到下端量着她。
“郑叔断气的时候,你在他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