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停在郑邦业的别墅前,接踵而来便是凌乱的脚步声。
“安克劳虽然被击毙,但他的左右手全都落网。”越南跟在霍尧后面,“尧哥,之前合作的时候他那两个副手和你打过照面,为保命供出你是早晚的事。”
霍尧手放在大门指纹识别,嘀嘀两声门随之打开。
“陈川怎么样?”他声音很淡。
“这次交易他没去逃过一劫,已经离开了瑞春。”门重重一声关上,越南道,“走吧尧哥,等这阵风声过去了再回来也行。”
他要走?
正在倒水的连织倏然停了所有动作,她将听筒里的音量放到最大,生怕漏听了什么。可十多秒都没传来声音,都让连织心慌怀疑监听设备是不是坏了。
霍尧沉默着,一直没说话。
“郑老先生这案子如今在僵局之中,你待这也没用,再耽搁无疑自投罗网,等三五年后,这波风声过去你换个身份随便去哪,回国也可以,边境其他兄弟都在等你,只要——”
听筒里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金属声,继而便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连织系统多次重启也依然如此,她呡紧唇,心里一个咯噔。
监听设备是被什么仪器给干扰了吗,霍尧怀疑上她,所以用了屏蔽仪器拦截?
短暂慌乱之后,连织瞬间否定这个可能。
若是真怀疑上她,之前那么多次监听根本不可能成功,而以霍尧心狠手辣的性格,他绝不会坐以待毙这么久。
但他如果真的要逃出国怎么办?
一旦离开这片土地改头换面,再抓他可就难如登天了。
明亮的卧室,连织起身走到窗边,百叶窗经过她刻板的旋转忽关忽开,光和阴影渐次落进她茫然的眸子。
她下意识拿起电话,却久久停在未拨通的界面上。
没有足够的证据就找人去抓他,无疑是打草惊蛇,录音在法庭上不具备效力的,必须等口供和证据。
现在当务之急是试探并想办法拖住他,警方通过安克劳这条线,顺藤摸瓜到他是早晚的事。
她拿起手机,给霍尧发了条信息过去。
【晚上有时间吗霍尧?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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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连织有上千种猜测,也绝不会想到防监听设备来自郑邦业的别墅,大门一关不到一分钟仪器自动工作。
年轻的时候郑邦业曾被身边好友监听暗害,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而霍尧戴上手表的这些日子不曾来过郑家别墅,连织自然无从得知。
越南反复霍尧离开,陈川他们几个就在边境,只要绕过警方的追踪离开轻而易举,更何况现在订机票离开,时间也绰绰有余。
霍尧坐在鱼池边上,默了片刻道。
“走了然后?”
“然后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以你的能力不管去哪都能混得风生水起,总好过在这等死。”
霍尧呡唇笑了声,那弧度很讽刺。
没有人知道,过去整年唯一信念就是回来,他生的希望全在这。
离开才是死。
“你们走吧,除开陈川另外十几个人没在安克劳那露过脸,国外的别墅我给你们留了足够的钱,离开后换个身份依然能过之前的日子,记住不能再碰以前的行当。”
“尧哥!”
别人且不论,越南是被他从轮船上救下的,霍尧于他有救命之恩,他气愤道,“之前陈川说你被女人迷了心智我还骂他,你回来之后有一件事情是顺利的吗?现在我就去宰了那狐——”
突然传来一道劲风,那杯子擦过越南的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他脸上也割过一道血痕,领口突然被拽着狠狠往下拉,霍尧眼里满是戾气,语气比之前任何时候都阴寒:“你敢去找她试试。”
越南哆嗦着,不敢说话。
归根到底他才十九岁,之前全部听霍尧的。
霍尧手松开,冷声道:“走!”
门重重一声关上,霍尧就坐在台阶,阳光肆意照进四四方方的小院,他细细擦着手里那块表,没什么可擦的,但这似乎成为了他每天必做的事。
金黄色覆盖在男人面容之上,映照着一个棱角分明又平和的他。
这些都是在英国绝不会出现的他。
不知坐了多久,霍尧正要起身,却无意瞥见鱼池有几条鱼似乎有翻肚皮的迹象。郑邦业生前每周必定清理鱼池,他走后最心爱的地方却再无人照料。
霍尧叫来佣人,关闭过滤器后将养鱼池的水全部抽空,过滤掉的新水还未倒入鱼池,他却注意到靠近假山的边缘绑着防水袋厚厚包裹的小袋。
霍尧蹙眉,问佣人。
“之前这鱼池也有?”
“不清楚。”佣人说,“之前老先生清理鱼池的时候从不让我们帮忙。”
霍尧“嗯”了声,让她先下去。
他将尼龙线一扯,防水袋自动和石头脱离,本以为是什么过滤材料,没想到层层拆开后里面却放着支录音笔。
“对人永远是不能说真话的,但我想说的,这你所有的秘密他们肯定会知道。”
郑邦业往昔的话突然在脑海里浮现,霍尧从不曾想过会有其他隐喻。
他盯着这只录音笔,眼眸骤暗,无人的客厅,手指按下了播放键。
细密的白噪音过后,郑邦业浑厚温和的声音传来。
“礼贤,我和霍尧回国了,这孩子性格和你一模一样,决定要做的别人无论怎么劝都没用,霍企山的事情我劝不住可能也根本不想劝,他害你们母子二十多年不能相认,继而如此残忍对你,有今日的报应纯属罪有应得。
只是可怜了霍尧,我看得出来这孩子心里苦,为报仇行尸走肉活着而已,大仇得报的快感往往只是一瞬间,更何况那个角色是他的父亲.....如果当年我知道会有后面这般,哪怕付出千万代价也不可能让你待在他身边....你因为亲子死于襁褓神伤了这么多年,若是早一刻知道多好,至少听他亲自叫你一声。”
听到这,霍尧下颌紧绷。
他就以那个姿势靠在墙边,头低垂着,眼眶已然通红。
录音里大多数都是郑邦业对孟礼贤说的话,偶尔掺杂着当天的日常,老人大概是想用这种方式记录时间。
一大段空白之后,霍尧以为到此为止,正要按下结束键。
录音笔里却继续传来他的声音。
“霍尧。”
霍尧一愣。
“其实我也不确定你能不能听到这些话,或许在这之前我已经得到求证亲自告诉你,但如今心事重重我总得说些什么,哪怕是自言自语。晚上我要去参加老友的孙女白日宴,参加宴会是其次,我主要想去亲自求证一个困惑。下午聊完你就匆匆离开,其实有些话我还没告诉你,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他停顿了下,叹息道,“我以为你不会走上和你母亲同样的路,可你们面对感情同样不计后果,同样付出所有,可感情是盲目的孩子,他会麻痹你的眼睛让你看不清对方是个什么人,你确定你真的了解她,了解连织这个人吗?”
或许是连郑邦业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后面的事,停顿了快有十几秒。
而霍尧握着录音笔的手,在发抖。
“她是在你出车祸的时候施以援手,在你落魄的时候陪伴过你,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都是她在暗中推动,我多次查证后确认是她将你母亲在调查的东西匿名寄到我这,她早知道你不是二夫人的孩子。也是她在你出手准备对付霍企山的时候,暗中告知,她想置你于死地啊孩子!”
“我一直在想到底是多大的仇恨才会让她隐忍蛰伏整整三年,她恨透沉希也恨毒你,如今沉家大小姐的身份十之八九是她精心设计而来,她利用江家,利用沉希的亲生母亲将沉希赶出沉家,继而对她赶尽杀绝。她之前杀你不成,肯定还会找其他机会,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你千万要小心才是。”
录音笔“啪”的一声砸地上裂开。
刚才周遭还艳阳万里,此刻也早黑了下去,整个客厅又空又大,压抑得连半丝声音都听不到。
良久,房里传来低低的一声笑。
明明磁性低沉,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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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六点多,连织收到霍尧发回的消息。
他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