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谎!她哪有什么毕业照?
连织翻过他手里的照片,顿时愣了愣。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呢?
照片中的女孩牛仔裤搭配白体恤,高马尾明媚动人。菁华大学重视人文,所以在硕士入学典礼这天允许亲朋好友参加,台下满目皆是观众,连织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
这张照片隔着遥远距离和重重人影,有些细节并不太清晰,只依稀可见阳光落于她肩头,哪怕笑意朦胧都很有感染力。
有些记忆若不是通过照片,连她自己都早已忘怀。
连织说不清什么感受:“入学典礼那天你来了?”
宋亦洲:“嗯。”
“为什么不来找我?”
连织说完自己一阵茫然,心境不同感受也不同,那时她是铁心要与过去决裂,必定也不会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宋亦洲拥她在怀里,说只是想看看心高气傲的她是怎么一步步走出去的,毕竟她都放过那样的狠话。
连织想笑,又问:“我在收到的礼物里面翻出一套山水园林的建筑模型,是你送的吗?”
宋亦洲“嗯”了声。
或许连她自己都忘了,曾在蓉城笑嘻嘻地问他,进入菁华大有没有什么礼物啊,宋总给什么都可以的。
宋亦洲不是个什么都爱记的人,偏偏这句话记住了。
谁会送这么复杂的手工模型啊,亲手搭建,耗时耗力不说,还不一定讨女孩子喜欢。
连织或许当时往他身上想过,但拒绝这个答案,可不得不说他了解她,就是那套模型陪了连织两年,在她无数次灵感卡顿的时候拆拆装装,如同玩卡罗牌一般找灵感。
“宋亦洲。”她说。
“嗯?”
“我以为我们在蓉城就完全结束了,”所以连织哪怕无数次想起陆野,都不会再去刻意想他,同类性格的人之间决裂就是如此,她最爱自己。
所以她以为宋亦洲也是。
“你和我也不可能是那种深情的人。”
宋亦洲沉默地拥她更紧。
很长时间他自己都差点以为。
前半生感情在他这里占比很少,当他能完全割舍下亲情和仁慈,注定就是个凉薄的人,他觉得蓉城那段会随着时间淡化,可只是他以为。
他越来越频繁地想起她,想起她哪怕低眉顺目也给人不服输之感,想起她泰然自若又撩他于无形,想她总有办法令人刮目一看,想起他们在纽约的时候。
骨子里生生不息不是每个人都具备,宋亦洲确定自己再也碰不到。
碰不到如她那般,轻松搅乱如一滩死水的他。
那些灵魂孤独的人,走到一半便销声匿迹了。比如他。
他清楚看到自己往腐烂的路上越走越远。
“我就想知道那个女孩有多能折腾,她前脚和人协商开酒庄,后脚就从事务所离开想去单干,还使手段坑了上司一把,让对方恨得牙痒痒,扬言要找出偷拍的人。”
连织有些想笑,突然想起什么。
“当时那部长扬言要抓住罪魁祸首,后来便莫名其妙不了了之,该不会是你搞的鬼吧?”
宋亦洲但笑不语,只是让对方分心法术,无力顾忌其他而已。
连织想到他手段有多阴,莫名想笑。
她仰头看着他,没说话。
宋亦洲:“想问什么?”
“我一直以为你重新来找我,是因为沉家小姐的身份于你联姻有益。”
宋亦洲轻微挑眉。
连织道:“所以有段时间我特别排斥你。”
她毫不掩饰之前对他的敌意,宋亦洲拿过她的手,在手心落下轻轻一吻。
“让连小姐对我有这样的想法,是我做得不够好。”
掌心的灼热沿着肌理源源不断的扩散。
是什么时候发现他并不觊觎沉家呢,大概是他和沉祁阳水深火热的关系,他们成为一家人,沉祁阳会不停搞他。很明显于宋亦洲是弊大于利。
连织想起自己总是对他甩脸子,不惮以最大恶意去揣测他,他从头到尾沉默,却在她多次落难时扶起她。他嘲她,笑她,可每次替她收尾的人还是他。
她不由得想到从酒店二楼窗户跳下来那次,宋亦洲在风雪地里抱起她,那时神色是怎样的呢?他明明知道她和沉祁阳…
她不是会因为感动而心动的人,却会因为生出的情愫而心软。
连织捧起他的脸。
他在唇齿间轻轻笑出一声
连织轻声道:“晚点我想回去了。”
图书馆项目过两天就要验收,不管成不成她都得回去好好准备。
宋亦洲道:“我陪你?”
她轻轻摇头:“我可以的,你让我自己试试。”
事情已做无可回头,她不会让任何东西一直成为她的梦魇。依靠身边人是好,但她首先想靠自己克服。
连织打商量地揉揉他耳朵,“你让我先克服克服,不行的话再叫你好不好?法宝是要用在最后面的。”
谁说她不会安慰人,她若是想逗谁开心,随便两句都可以让人心热。
宋亦洲心底一片柔软,算是体会到那种辛酸。
周遭危险不断,他既担心她依赖任何人,又担心她不够依赖。
他说霍尧和郑邦业关系匪浅,霍家变故之后郑邦业于他是亲人的存在,他十有八九会找人调查。
“我知道你不久后有去国外开立分公司的打算,如果可能,别和他单独见面。”更多的宋亦洲没说,躲不是个问题,得让霍尧完全无暇分心才行。
但这些是他该做的事。
连织也知道,她点了点头。
宋亦洲认真看着她:“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他吗?”
他,陆野。
刚才还摇着尾巴的狐狸渐渐沉默了,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鼓足所有勇气想开口那晚,电话里的一句有新线索便让她瞬间止步不前。他是这个案子的主要负责人,是上面不断施压必须要交出个结果的人。
那些辗转反侧的噩梦里,何尝没有陆野亲自为她戴上手铐送她进审判庭。
宋亦洲看出她的煎熬。
“别多想,说也由你不说也由你。”他拇指在她眼尾摩挲,“说了不一定是你猜测的那样,不想说,那就不要在他面前提及半句。”
警察的职业敏锐,宋亦洲自然清楚。
他们关系有多不和连织知道的,可这是第一次宋亦洲抛却个人恩怨公正评价陆野,只因为这件事情和她有关。
连织靠在他膝盖上,瞌睡来了,但她忍不住叫他的名字。
宋亦洲也听着。
她呓语道:“你怎么不问我要负哪种责啊....万一我要做渣女呢?”
宋亦洲点她额头。
“敢渣我第二次,你胆肥了啊。”
连织装模做样吸脑袋,又在困倦里依稀听他道,“负哪种责都好。”
宋亦洲将她搂在怀中,紧得舍不得松手。
只要是你。
.......
下午她醒得晚,阳光正好的时间都消耗在了书房。
晚上宋亦洲提出要给她做饭,连织却委婉地竖手指要求想点鸿宾楼的红烧牛尾。
“不想吃我做的?”他微眯眼。
“想吃想吃!”
连织笑,“但更想吃牛尾。”
前几天心事重重就没太在意吃什么,等她缓过来当然想点惦记已久的。鸿宾楼是京都的老字号,可以为客户上门制餐。
宋亦洲叫人做好后送过来,半个小时左右,他去厨房拿餐盘的功夫。
门铃这时却响了,连织惦记着肉肉,拖鞋都还没踩进去就跳着去开门,宋亦洲笑了声,懒得说她。
大门打开,外面却不是送晚饭的人。
霍尧穿着身夹克站外面,目光对视那瞬她还没反应过来,他脸色却骤然变了。
“你怎么会在这?”
“霍尧,你来这做什么?”片刻愣怔后,她平静道。
她身上还穿着男士睡衣,毛衣松松垮垮的套着。
有些暧昧显露于无形,譬如什么样的关系才能在其他男人的房子里穿着对方的睡衣,那把狂烈的火铺天盖地涌向他。
霍尧一把扯过她,眼神变得很冷。
“我来找朋友聊聊,你呢你也是?”他道,“聊着聊着穿他的睡衣上了他的床?你他妈不是告诉我你有男朋友吗?”
他的声音阴沉而沙哑,连织正要动作,身后的脚步声很快。
宋亦洲将她护在了身后,他捏住霍尧胳膊的力道很重,让他放手。
对峙之间宋亦洲静静地注视着他。
“这件事你问我更合适,毕竟是我缠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