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织点头:“也是一点点,因为离开宴会厅太晚了。”
是整夜没睡,一闭眼就做噩梦。很重的黑眼圈被连织敷了几层粉才盖住。
“让我帮你按按嘛,我手艺很好的陆先生。”
她插科打诨,手又要放在他太阳穴上,陆野将她反手压在沙发上。
“别动,让我抱抱。”
他们连在沙发上滚了好几圈,连织咯咯笑,又问道。
“你们查得怎么样了?”
陆野是个将公私分得很清楚的人,特别是这样大的案子。
警局的事他一般不会在脱离公安系统的地方说,但大抵是疲惫和怀里的她侵蚀了理智,他摇头。
“毫无头绪。”
够了,不能再问了。
相贴的胸膛连织心脏砰砰跳动,她知道再多问两句,以陆野的敏锐必定要起疑。
“当警察好忙哦,一有案子就要通宵达旦,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她揪揪他脸,“你当初定职业规划的时候,为什么会选警察这个行业?”
陆野从她颈窝抬头,就以压着她的姿势和她对视。
他的眼睛漆黑明亮,又有淡淡的柔和充斥其间。
连织猜道:“因为你父亲的职业?”
陆野弯唇:“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快说快说。”他不说连织就死皮赖皮,手脚并用的挂他身上,弄得陆野闷声笑。
他道“还记不记得你当时拒绝我时,说了什么?”
连织一愣。
她说的什么来着,好像有点记忆,好像是未来丈夫至少也是商界名流,学历优渥温文尔雅之辈,就他这个校霸也配。完蛋这话好古早好打脸啊,连织脸蛋热得不行,恨不得收回这话。她害臊的同时反应过来又愣愣看着他。
“所以你是因为....”
陆野深深看着她没说话。
外婆的离去让他没法再浑浑噩噩下去,而与心爱女孩失之交臂,让他重新开始审视自己的人生方向,陆野拿嘴唇碰了碰他额头。“我只是想以后若是有缘能重逢,我们能不能换个身份认识?”
不再是混混度日的校霸陆野和遥不可及的连织。
是人命警察陆野,和依然璀璨夺目的连织。他舍不得她掉下来,所以得千方百计去够她。
是这么个理由,原来是这个理由。
连织眼眶突然觉得很热,听他在耳边说后来可能有些微的改变,他入局的第一年有个身份颇为不凡的强奸犯,受害者父母走访了几年兜毫无结果,当他给嫌疑人戴上手铐的时候,那对父母感激的一跪,彻底改变他对警察这个职业的想法。
连织轻声问:“所以你从这份职业找到了使命感?”
“谈不上使命。”陆野埋在她颈窝深处,道,“只是更加理解了誓词上的那句,不让任何作案之人逍遥法外。”
他说话时候语气很缓,可连织却听出了难得的责任。她的男朋友,因为破案和匡扶正义而感到骄傲。
她埋进他怀里,有淡淡的湿润从眼眶滑落。
原来从高中那个时候他们就开始分道扬镳了。
此后她坠入泥潭,一落千丈。她眼里再无正义,杀掉仇人也能毫不眨眼。她往黑暗里越陷越深,陆野却往那条光明大道越走越远。
可是怎么办。她还是想告诉他,还是想和他说。
是他说的他们之间就要完全坦诚的,再也没有秘密。
连织嘴唇动了动。
“陆野?”
“嗯?”
“我想和你说——”
话没说完,陆野手机忽而震动,他起身将她捞起来,同时将接通后放在耳边。
连织只听得简单几句,似乎又有了其他线索。
“我现在就过去。”
陆野挂断电话,有些无奈。
“屁股还没坐热又得回去了,”他低头看着她,“刚才想说什么?”
“本来想约你去外省玩的,我们从来都没出去旅游过。”
连织哼哼道,“那你去吧,谁让我是人民公仆的家属呢,也算半个仆人。”
陆野忍俊不禁,扣着她后颈的手轻轻揉了揉。
“等这个案子尘埃落定,我们就出去行不,保证。”
“好。”
......
半夜卧室一片漆黑,窗帘一拉连风都透不进来。
床上忽而传来惊恐的喘息,夹杂着哭音,仿佛噩梦缠身摆脱不得,一只手快速触向旁边的台灯,橘黄色灯光顿时覆盖上墙影。
连织从床上撑坐起来时,已经满头大汗,脸色也白得跟纸一样。
又做梦了,又是昨晚那个梦。
郑邦业眼神暴凸,脸色灰白的躺在地上,可他手扣着地朝她爬过来,关节折断,鲜血横流,质问她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要害霍尧。
像是有股力道将她死死胶着在原地,连织只能看着他越来越近,直到抓住她的脚腕…
热汗连着泪水砸在被子上,连织轻轻抹掉。
这是她的报应,是该有的反噬。
所以无论怎么样她都得接着,即使这个梦魇要一辈子都折磨着她。
这些口头安慰自己的话哪怕重复一遍又一遍,可恐惧并不会有半分减少,刻意目睹他人的死亡和踩死一只蚂蚁不同。人的心理无论强大到什么地步,都无法对同类变成尸体完全熟视无睹。
她将灯光调到最亮,在墙角蜷缩成一团,将脑袋深深埋在膝盖深处,最脆弱无助的姿势。准备接受又一个不眠夜。
突然旁边的电话发出不间断的震动。
都快半夜两三点了,是谁?
连织拿起一看,来电显示是宋亦洲。
她接通后放在耳边。
“睡不着是不是?”他问。
男人声音低低的,挟裹着风声,穿过拖长的白噪音一下子钻进她耳里。
连织轻声问:“你...怎么知道?”
“你卧室的灯开了。”
灯?
连织睫毛动了动,反应好一会才起身走到窗边。
窗帘拉开他果然就在楼下,小区有专供的露天停车场,混混夜色下,他就靠在宾利的车身上,风衣的领子不时被风拍打着,有种深沉之感。
楼层太高,连织看不清他的神色,可不知为何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宋亦洲仰头望着她,道:“下来。”
“去哪啊?”
宋亦洲道:“我带你去睡个好觉。”
霎那间,风声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