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地方在一家粤菜馆。
装修古声古色，珠帘间隔着包厢别有一番雅致。陆野怎么可能让他请连织吃饭，饭依然是他请，有人愿意当个电灯泡凑上来 他也不至于没这点气度。
连织一点没有给陆野省钱的意思，两个男人都不点菜就只能她来，展开菜单后她一口气点了七八个。
“....再要个上汤焗龙虾，椰汁冰糖燕窝，木瓜炖雪蛤，菠萝——”
“够啦。”陆野眼神微阻止，“这都十个菜，记得上回撑成了什么样？”
连织眼巴巴竖手指：“再要一个，菠萝咕噜肉。”
“点。”
一般说吃不完，浪费诸如此类话的男人在霍尧看来都是斤斤计较之辈，浑身透着股没有还装的滑稽。可对面的男人不像，他只是喜欢管着连织而已，而她也让他管。
霍尧淡淡看着：“核桃酥不要嘛？”
在京都那一年和她出来吃饭，酥心类点心每每大半都要进连织的肚子。他以为她喜欢，其实她只是不想和他说话而已，而比脸盘子还大的桃酥起码能砸吧好几分钟。
陆野和他对视一眼，眸子漆黑，他转而眼神询问连织要不要。
她摇了摇头。
等菜的功夫，霍尧盯着陆野道：“陆局，我们见过？”虽是问话，但却不见疑惑。
陆野点头：“是，蓉城的时候病房匆匆一面。”
霍尧勾起唇角：“那时候哪知道有现在的机缘巧合。”
“每天都有意外发生，不知道也正常。”连织问，“上回你说的车祸是意外，有没有查到罪魁祸首是谁？”
她一副关心的语气，实际就想套话。
霍尧摇头。
“对了上次说起你家里人接连出事这话，陆野职业和这方面相关，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
“知道，警察嘛。”霍尧语气平常，“你两在一起多久了？”
可久了。
连织默默的想，之前蓉城就在一起，难不成什么都要告诉你吗？
但霍尧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看，很明显就揪着这个话题。
“高中我就追过连织。”陆野没直说，转而看着连织，眼神滚着些许笑意，“只是她当时不怎么搭理我。”
连织不服：“喂喂喂，也没有到不搭理的程度吧。”
“嗯，拒绝的时候还是说了挺多话。”
连织：“......”
他两之间几乎能揪着个话题一直说，也不要旁人参与。
霍尧注意到她夹了块青椒，心不在焉的咬了口微微蹙眉，自动送去给旁边的男人，名正言顺把他当垃圾桶。而陆野也不接怀，顺其自然吃进嘴里。
那一摞小小的虾是他给她剥的。
他就盯着他们看，时间足够陆野察觉。
霍尧没什么笑意地弯了下唇：“所以现在算是得偿所愿，恭喜了。”
这个人恭喜起人来也是阴阳怪气。
连织也学他的语气道：“说来你也一把年纪老大不小，下回可以带个女孩过来凑齐四把椅子，有事做也不会关心别人的事情。”
霍尧轻笑了声，算是认可她说的年纪不小。
他看着窗外的视线转而瞧着连织，直勾勾的：“怎么，你要给我介绍啊？”
“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陆野将这话接了过来，闲适地笑了笑“警局和检察院有很多不错的女孩，我可以做个月老。”
“行啊...”
霍尧手懒搭在以椅背上，煞有其事道，“性格死倔认死理的，看准什么不拿到手誓不罢休，为个工作和项目计划能通宵达旦的干。”
他低着眸谁也没瞧，不知道想起什么，兀自弯了下唇。
“表面坚强看起来谁也打不倒，实际喜欢躲起来偷偷哭鼻子的，以为她挺要强，其实不是那么回事，只是没有人护着。”
很混蛋。
他可真她妈混蛋，明明知道最初的最初她被沉希欺负得那么惨，他还是因为那点恶劣的心思要带她进这个圈子。
蓉城的时候他真的没有关心过她，出来车祸的她陪在他身边，鼓励他站起来，他却从来没有问过一句重新碰上沉希她一定很痛苦吧。
所以天道好轮回。
连织喝了口水，自始至终都像听着别人的故事，没有一丝表情。
他补充道，“不懂得示软的，哪怕是她的错也得别人去折颈服软....另外还得会怼人的，话不带重样的怼别人，肚子里仿佛装个词库...”
随着他字字句句，陆野微盯着他看，眼睛黑漆漆的，安静而沉。
霍尧说完一抬眸，两个男人的目光就这样相撞。
“我喜欢嘛，和这种性格截然相反的…”他笑了，慢悠悠补充，“陆局身边不知道有没有？”
陆野不说话。
“怎么这个表情？”霍尧目光变得意味深长，“难不成你以为我说的是连织？”
连织呸呸：“我可不会那么自恋！”
陆野剥完虾后放连织碗里，四两拨千斤般，“是啊，有一瞬间我真以为你说的是她。”
霍尧手指在桌上轻敲：“是又如何？”
两个男人对视间，陆野眼睛黑如墨，含着极深的压迫。
“那不行，我女朋友谁也不能惦记。”
*
等郑邦业第三次来看望张琪瑛，她的戒备明显少了不小。
郑邦业笑道：“怎么样张女士，我的身份你查得如何？”
张琪瑛犹疑问：“你真的是律师？”
“如假包换。”
新闻词条上一搜全是他洋洋洒洒的介绍，华国最著名的刑事律师之一
但是律师又如何，张琪瑛可不会天真到以为天下有白吃的午餐。
郑邦业知道她有防备，道：“年轻的时候我曾受邀去过沉家一次，那时候沉希才五六岁来着，追着我叫郑叔，我这样的年纪听到这种年轻的称呼别提有多开心。她那样天真烂漫的性格，若没有后来的变故，应该活得会很好。”
张琪瑛身为母亲，怎么能听这种话。
她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郑邦业杵着拐杖，又道。
“你一直主张有人在害她，她走得很冤枉，依我看这句话倒说的不假。”他转而看着张琪瑛，“比如梁家老太太生日那天，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宴会上。或者更早一点，你为什么会作为佣人出现在沉希身边。”
“是像外界传的那样吗？江仲鹤念你思女心切，所以特地将你安插在了沉希跟前？”
张琪瑛眼神闪躲。
沉希被赶出沉家后她找过蒋小姐，对方对她和沉希发生的一切很抱歉。张琪瑛求她能不能帮帮沉希，或者让沉希出国，她过惯了好日子如今这样的生活怎么受得了。
对方沉默了很久，表示无能为力，并将大部分积蓄几十万汇了过来。
想陪伴在女儿身边一直都是张琪瑛自己的主意，如今这个结果她没法怪任何人，更何况拿了那么多钱。
她也问过蒋小姐什么时候需要她，对方答道得江家旧部全部落马之后，在此之前拜托她守口如瓶。
张琪瑛什么都没能为她做过，只能做到个守口如瓶。
“不想说吗？还想为对方保守秘密。”
郑邦业沉声道，“有没有想过就是他害了你，害死沉希，他苦心孤诣或者顺水推舟将你安排在你女儿身边，表面上是行陪伴之善举，实际上就是想在沉希跟前埋颗定时雷。如今一切都如他所愿你还如此相信他。”
诡辩还是律师最厉害。
张琪瑛的注意力瞬间从仓库那晚谁开车撞死了沉希，转移到更大的阴谋上来。
她顾不得去追究霍尧。
“不，不可能，是她将我救出来的，她也一直在帮我和我女儿——”
“帮你什么，看他人真正的目的得从结果出发而非过程。”郑邦业道，“沉希被赶出沉家是结果，她走得这么让人心痛也是结果，相反他表面那些托辞和目的，有真正让你去做吗？”
张琪瑛如遭雷击。
“不！不！不会的！”她失魂落魄，郑邦业看她还执迷不悟，杵着拐杖离开。
“你回来！郑先生你回来！我说！拜托你帮帮我！”
她瞬间泪如雨下，将大半年前的事情全部交待出来，从蒋小姐救她出火坑，到拜托她指认江仲鹤，前因后果，不过十来分钟便说的明明白白。
郑邦业一直沉默，直到她说完。
“你说的是蒋小姐，是蒋风霖的小女儿？”
江仲鹤二十多年前诬陷蒋风霖，致使其含冤跳楼，这件事郑邦业或多或少听过。
张琪瑛点头。
“她长什么样？”
张琪瑛不记得了，主要是当时才出精神病院很恍惚，房间很暗那个女孩又靠着窗户。只记得气质很好，哪怕忽略那张脸气质也是一顶一的。
现在想想或许这一切早有预谋。
郑邦业打了个电话出去。
十几分钟，他拿着手机示意张琪瑛看照片里的女孩。
“是长这样嘛？”
张琪瑛摇头：“我真不太记得了，好像.....”
郑邦业又问：“她多高？”
“我只记得个子很高挑，比我女儿还要高一点...”
郑邦业笑了。
蒋家女儿不过一米六出头。
“张女士，你可能从头到尾都被这个人骗了。”
郑邦业说她假借蒋风霖小女儿将她救出精神病院。
“表面说要你帮忙指控江仲鹤，实际上故意将你放在沉希跟前，利用你爱母之心，继而在宴会上让沉家瞧出破绽。杀害沉希才是她真正的目的，显然她已经达成所愿。”
偌大病房，张琪瑛只觉得背脊发寒。
“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啊，我也想知道。”郑邦业盯着远方，幽幽道。
这个人能不声不响下这么大盘棋对付沉希，密不透风的手段让郑邦业觉得何其相似。这其中是否和害霍尧的人也有关联。
如果有，到底是谁这么恨霍尧和沉希。
他道：“你再把她和你接触的点点滴滴和我说说，事无巨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