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伊从武试场回到俪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变成了一片漆黑，等他披着一身星月回来，商娇已经很没良心的将晚膳用过，躺在床上一颗接着一颗的吃起了煮栗子。
“回来啦。”商娇看到洛伊推门进来，赶紧将身子往被窝里缩了缩。
“我说了好多次，不许在床上吃东西。”
“朕喜欢。”这句话，商娇可以用来回答洛伊的所有问题和要求。
洛伊端起床边的栗子，直接扔到了窗外。
然后才脱下被雪水浸湿的衣服，换上睡袍坐到商娇边上，靠着床头轻轻闭上了眼睛。
“很累吗？”商娇伸手贴上洛伊被北风吹得冰冷的额头，帮他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
“还好。只是废物太多，看着生气。”洛伊的声音依旧清冷，却毫无倦意。简直就是一台不知疲倦的人形机器。
“最后结果怎么样？”商娇关心的问道。
“选了十多个还不错的，准备让竹儿带着他们练练。功夫是不错，就是下手软了点儿，没什么胆子。”
“在你手底下，能混个功夫不错，已经算很高的评价了好吧。”商娇蹙着眉点了点他的鼻尖，“能一次选出十多个，朕已经很满意了。不过明天，还得麻烦你跑一趟。”
“嗯。”洛伊轻轻点了点头，“听说菖筠退出了？”
“你的消息还真灵通。没错，他这一退出，状元基本上也定了。”
“他就是不退出，也轮不上他。”洛伊不屑地冷声道。
“你嘴能不能别这么毒？”
“我说错了？”洛伊突然睁开了眼，一双泛着精光的眸子冰冷凌厉。
“大致上来说，的确没说错。”商娇的声音明显有些缺乏底气。
“彻底断了他的念头，养起来也挺好。”洛伊容不下商启，但对菖筠态度一直还挺好。可能是因为一早就意识到，他对自己根本就没什么威胁力吧。
“朕要是没猜错，他睡一觉之后就会彻底想通，继而努力当个好帝卿，到时候后宫的事情，可得麻烦你多教教他。”商娇把脸颊贴在洛伊肩上，讨好地蹭了蹭。
“没空。”洛伊继续一句话把她堵了回去。
“朕知道你很忙，可是后宫里的事情，你管得比梅儿多，不让你手把手带他，他该找谁学去？累过这一段时间，等他出师了，你不就清闲了吗？”商娇笑得一脸柔和，语气更是循循善诱。
“就他那脑子，学一辈子也出不了师。”
“……”商娇此刻终于明白了，所谓无话可说是什么感觉。
“看在朕的面子上，行了吧？”在跟洛伊讲道理讲不通的情况下，商娇一般都会采取撒个娇的模式。此刻也不例外。
看着微微翘唇的商娇慢慢从肩头滑落到自己怀里，寒了一天脸的洛伊终于笑了:“行。”
菖筠一觉醒来，只觉得一切都仿佛回到了昨天，熟悉的宫殿，熟悉的书童和侍卫，还有那已经被清理干净的院子，都跟他记忆中的古榆阁一模一样，仿佛那段出宫清修、参加科考的事情都从未存在过一样。
原本正在院子里除雪的书童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屋内飘出来，赶紧放下手里的事情，抬起头冲他悄然一笑：“帝卿，你醒啦？”
“嗯。”菖筠轻轻应了一声，心里却不似从前那般排斥这个称呼。
“让内务府过来，我要裁制新衣。”快过年了，新年新气象，自己身上这身万年不变的白衣，也该彻底换掉了。免得商娇每次看到都要叹气。
“啊？”那个小书童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连陛下来了都不会刻意打扮一番的帝卿，居然要裁制新衣了？
“再把主卧的床换一下，太硬了。”菖筠一口气将心里想的事情说完，整个人立马就轻松了。
他呼吸了两口冰冷却新鲜的空气，元气满满地走进了正厅。
“传膳吧。”
这一天，古榆阁的书童和侍卫们纷纷慌了神，急急忙忙的去了太医院，一连叫了两个太医过来。因为，他们的帝卿疯了！
“帝卿，您没事儿啊。”那两个把完脉的太医恭敬地站在旁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都是迷惑。
“嗯，我本来就没事儿。”菖筠点了点头，然后瞥了瞥那几个站在一边满脸紧张的书童，“就是有点失眠，给我开点安神香就可以了。”
“是。”
帝卿没事儿，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事情，要不然按照菖筠身子的孱弱程度，估计大医正最近得活活忙死。谁让莲儿从南国带了个身子比菖筠好不了多少的美人儿回来，把大医正的空闲时间都挤兑得差不多了呢。
“帝卿，我们，我们是觉得……”
伺候了菖筠这么久，却从没见过他发怒的模样，这些小书童还真怕菖筠会突然下令把他们拉出去杖毙掉。毕竟贸然跑去太医院说帝卿病了，这可不是小罪啊。
“你们说得没错，我的确病了。不过这病太医治不了，只有我自己能治。”菖筠提起水壶自顾自倒了杯清水润润嗓子，“传膳吧，我饿了，吃完早饭还要忙其他的东西呢。”
“帝卿，您今天又要出宫？”
“不出，去把陛下的起居录拿来。”
“您要看起居录！”空气中蓦然传来一声惊呼，“帝卿疯了”的念头再次席卷了这群可怜的小书童。
起居录，是记录商娇每天衣食住行的参照本，上面除了记录女皇每天造访后宫的地点外，还详细地写明了每一位侍寝大人的名字，外加陛下第二日可有服用避孕药物。是女皇怀孕之后，计算皇嗣父亲最有力的依据。
按道理说，起居录是由帝卿管理的，不过菖筠进宫之后连自己宫里的人都不管，有哪儿会有心思去看这种东西。
“嗯。”菖筠轻轻眨了眨眼，一双波光粼粼的眸子像是会说话一般。
“我是帝卿嘛。”
“帝卿英明。”
这一刻，他们高兴得就差击掌了。等了这么久，帝卿终于开窍了，意识到在宫里过分的沉默无法独善其身吗？
“额，这根本就不用看啊。”菖筠将最近的起居录详细翻了一遍，才意识到，这宫里果然早就是洛伊的天下了。几乎在每一页纸上，都写着这样一句话：“琴帝，宿俪宫，未清（未服药）。”
在前朝权势滔天，在后宫独宠一身，洛伊从上一任女皇的帝卿做到这一步，只花了短短半年，这种往上爬的速度，还真是让菖筠瞠目结舌。
“卫陵君独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自从启王去南国之后，这宫里就剩下您跟他，不过您……”那个小书童话说到一半就闭了嘴，但他想表达的意思，菖筠却听得清清楚楚。
“我不喜欢争宠是吧。”菖筠淡淡的接道。
“帝卿的容貌足以倾倒天下，陛下宠您更是宠得掏心掏肺，您要是愿意对陛下多点颜色，哪儿轮得着他猖狂。”自家的主子明明是后宫之主，却只能住在一处偏殿，对宫里的一切事物半句话说不上，甚至想出个宫还要提前派人去告诉卫陵君一声，否则就会在前门被侍卫拦下来，这种憋屈的日子，菖筠过得浑浑噩噩，他手底下的侍从们却不悦已久。
“后宫之中的事情，岂是一个色字就能讲清楚的。”菖筠一页一页小心抚平这本厚实的起居录，神色始终不荣不辱，“卫陵君为陛下做的事情太多了，他的宠冠六宫，是自己一点一点挣来的。”
光是一本起居录就让菖筠看得头大，这么大的一个皇宫，这么大的一个商国，他真是不知道洛伊究竟是从哪儿挤出时间，一点点把它们管理好的。
难怪自己每次看到洛伊，都是在书房或者俪宫。除了这两个地方，他好像就再没去过别的。
商启说得没错，这个男人的一生，都在为商娇而活。
“嗯，看完了，我们去俪宫吧。今天没早朝，他应该已经起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