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是本次的殿试名单。”每一次来找商娇汇报秋试的相关事宜,菖鸣都会有一种胆战心惊的感觉,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如商娇的意,被她狠狠地斥责一番。
但自从意识到菖筠这次也参加了秋试之后,菖鸣就知道,自己接下来不管做什么,都是不会如女皇陛下意的了。
菖筠的确很有文采,而且琴棋书画,诗书礼乐,无一不精,涉猎之广,领悟之快,简直让商国的其余文人无地自容。尤其是他的书法和墨画,更是堪称一代名家,让许多上了年纪的老人都叹为观止,并且主动模仿。
不过,他样样都好又如何?终归也只能做个舞文弄墨的雅士。让他谈经论道,他可以连绵不绝,但让他真正想点富国强民的法子,他却穷尽满肚子墨汁儿也无法说出有用的只言片语。
这样的人,是不应该出现在科考考场,不应该站上朝堂的,因为他的满腹才华,于国无用,仅仅只能取悦志趣相投的人。当年的大学士,就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对菖筠这样失望,甚至连科考也不让他参加。
“你总算记得把菖筠加上去了。”商娇拿起折子随意瞟了一遍,嗯,还好,她的小帝卿这次总算争了点气。
“帝卿这次的赋文虽然没什么意义,不过还是得到了诸位考官的认可。”
“连洛伊都肯夸他,想来肯定不错。不过这次殿试,关于三甲,朕倒是有点想法。”
听商娇这口气,明显是想跟自己商量放水的事儿,菖鸣直接把牙一咬,“扑通”一声归到了地上。
“陛下,您宠帝卿,老臣知道,可规矩就是规矩,不管他是谁,也不能坏了规矩,一步登天。”秋试的最后一关,是殿试。殿试的主考官是女皇,由她当场出题,考生当场作答,答题完毕之后,女皇还会对自己比较看好的士子现场提问。殿试跟之前的两次考试不同,并不设立先后名次,但对于前三甲的判定却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大家排名差别不大的情况下,若是能在殿试上得到女皇青睐,给她留下一点好印象,那么位列三甲的可能性就会高很多。
菖鸣参加科考那年,两次考试都没能位列榜首,却靠着最后的殿试用自己独特的观点给商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而一举由第四被选为状元。但这种几率很小,而且被破格提升名次的人,往往已经在前五之中,实力跟榜首比起来差距并不大,也许只是运气差了一点而已。
以菖筠这次二十八的排名,不管商娇怎么费心思,也是没办法把他拉到状元的。除非琴帝真肯豁出脸面,昭告天下,这次的科考就是拿给帝卿玩儿的。不管他考得怎么样,状元都已经内定了。
“朕也没说要放水啊,急什么急?”被菖鸣如此直接的戳破打算,商娇难免有些不痛快。
菖筠这么多年一直活在各种褒扬里,被捧得比什么都高,要是突然跌得连底都没有,只怕会真撑不住。所以就算最后状元不给他,起码也得让他进个前三吧。
商娇看了一眼跪得笔直笔直的菖鸣,阴测测的说道:“状元是谁,全国眼睛都在看着,但其他的位置,却没那么重要。朕想,你也不会希望菖筠他摔得太惨吧。”
“陛下,无论是帝卿还是老臣,都希望秋试洁白无瑕。”但对她的苦口婆心,菖鸣似乎并没有听进去,依旧还是咬死不松口,这应该就是文人的傲气吧。哪怕很弱小,但只要是为了自己觉得对的东西,就算粉身碎骨,也毫无所谓。
“今年的最后成绩由朕定。”
“陛下,这有违祖制。”菖鸣连忙反驳。
“哼,朕做的事情,违背祖制违背得还少了吗?”商娇毫不客气的反诘着,“就这样定了。既然你们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就交给朕吧。”
“陛下,老臣可以妥协任何事,唯独秋试不行。您这样,会伤了全国文人的心,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寒窗苦读十余年,在您这里,完全就只是一件用来取悦帝卿的工具,他们还会相信秋试,相信这个国家吗?”菖鸣的声音很沉着,里面透着一股浓烈的痛心疾首。
菖筠没有做错什么,但为什么只要一扯上他,琴帝做起事情来就会不分轻重?看来所谓蓝颜祸水,的确如此。
“不相信的话,那就直接终止秋试好了,反正年年考来的,都是些没什么用,只知道指手画脚之辈。朕现在以武力兴国,文人的重要性,着实不大。就算暂停个几十年,也无伤大雅。”
身为一个拓土的君王,商娇注定要学会强权和专横,因为在人心各异的时候,唯有皇权,能让一盘散沙的国家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陛下,够了。”跟着菖鸣一起回到皇宫,一直静静地站在外面,菖筠早已将书房里的内容通通听进耳里,却始终打不起闯进去的勇气。为他,又是为他,可商娇有没有问过,他想不想要这样的优待?
“你怎么来了?回宫之前记得跟朕说一声,朕好让人帮你整理一下屋子。”菖筠要回宫的消息,早在他离开幸宫的那一时刻,就被翩飞的白鸽带到了俪宫,否则,也不会有此刻商娇冲冠一怒为蓝颜的事情。
不过,真正的真相,菖筠是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的。
“在外面待累了,就回来了。”菖筠无比疲惫的叹了口气,心里的不甘和失落,全在这一刻化作连绵的白烟,顺着他好看的脖子袅袅而出,在半空幻化成一抹缥缈。
“陛下,我太累了,不想考了。”他眨了眨自己好看的眸子,嘴角带着两分无奈的笑意,“我这辈子果真不是个当官的料,让我回古榆阁吧。”
“回去干嘛?继续每天跟被关在笼子里似的,吃了睡睡了吃?”商娇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声音很响亮,也很凌厉,“朕要是再不给你找点事情做,按照你每天这修身养性的德行,估计就快成仙了。”
“就我这张脸,到时候一上殿试,估计整个商国都得传遍我华而不实,屡次失利,全靠陛下坏规矩才考进殿试的事情。”菖筠摸了摸自己被风吹得发白的小脸蛋儿,苦笑道,“陛下,好歹给我留点名声吧,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才混到个大才子的虚名,挺不容易的。”
这样的语气,菖筠还是第一次用,看来在一次又一次的失利之后,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他跟商娇谁也不欠谁,就算商娇不把他娶进王府,他留在外面也没什么用。
所谓大才子,不过只是生得比别人好点,懂得比别人多点,外加比别人废物点罢了。
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既无缚鸡之力,又无治国之才,蠢得连自己的一餐食物都做不出来。这样的他,活该被养在笼子里,因为他在外面,根本活不下去。
弱者,是无权决定未来的。
“殿试,我是不会去的,我太累了。陛下若是想罚我,等我睡醒再说吧。”
菖筠擅自离去,把商娇晾在原地的次数,自他过门之后便多不胜数,但唯独这次,商娇脸上不仅毫无怒意,反而泛起了一抹很成就感的浅笑。
“长大了啊。”她掩着唇,低低笑道。
“那陛下……”
“就按他说的做吧,这分面子,朕给帝卿。”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