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菖筠被梅儿带回幸宫,商娇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赶紧上前掀开厚实的车帘,把菖筠从里面抱了出来。
车内点着暖炉,较为温暖不假,可这车外却寒冷得紧,稍不注意就得被寒风刮得一激灵。就菖筠这身子,禁得住冷才怪了。
“朕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看着菖筠在自己怀里紧紧缩成一团,商娇一时间竟有些心疼,怕冷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他在长楼被幽静的那两年,身边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究竟是怎么过来的。难怪他会被自己关得给她下毒。
“派人捎给你的吃的,你都没吃?”伸手在菖筠腰间轻捏了两把,发现过手之处只剩下一节又一节骨头,连点肉都摸不到,商娇不禁把脸一沉。
“嗯。”菖筠低低的应着,眼神却一直在往幸宫里面打量。这里,他已经好久没来过了。但收拾得却甚为整洁干净,院子里栽的梅花全长满了花骨朵,就算还没盛放,也能嗅见缕缕幽香。若是抛开那个一听,就让人心生恶心的名字,这儿倒的确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菖筠才被放到床上没多一会儿,身上的大衣就被从上往下硬剥了下来,紧接着是外套,里衣……
“你干什么!”菖筠拿着身侧的枕头重重砸到了商娇头上。
“坐了这么久的车,肯定乏了。去泡泡温泉吧。”商娇将头上的枕头一把掀开,脸色倒是如常,不带任何怒意。
“我不去。”意识到自己似乎又错怪了一次“好人”,菖筠顿时脸红如绯。
“朕不跟你一起洗。”好不容易才把菖筠一件套一件的衣服解干净,商娇真是累得手抽筋,“别整天拿朕当强盗防着,朕找你有正事儿。”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到你这儿不算正事儿?”菖筠随手拿了床被子把自己裹起来,然后站起身像僵尸一样,开始一步一顿地往前跳。
面对菖筠的这种白痴行为,商娇也不阻止,只顾环抱着双手,任由他疯,直到菖筠一不注意跌到地上,才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菖筠,你可真是个宝贝。走平地都能被摔到。”
笑了两声之后,商娇又突然将身子凑到了菖筠面前,直勾勾盯着他俊美得毫无死角的脸:“你该不会是想让朕抱你,所以才存心摔到的吧?果然是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啊。”
“才没有呢!”就算明知道商娇是在胡说八道,菖筠也没办法忍受他这种调侃中带着两分挑逗的语气。
可惜明明是想吼人的他,硬是用自己眼里的满眶泪光,把这一切变成了惹人怜惜的楚楚可怜。
“朕抱你吧。”商娇爽朗的大笑了一声,也不待菖筠开口,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抱到温泉边上,解开被子“扑通”一声丢了进去。
“怎么哪儿都有温泉啊。”菖筠捧了一把晶莹的泉水放到手里仔细看了一眼。在他的印象里,商国的温泉资源可没这么丰富。
“这是人造的。”商娇白了他一眼,又往手里吹了口气,“为了你洗一次澡,朕可得烧去不少柴火。”
“那我不洗了。”菖筠把手一散开,作势就要起身。
“不洗?水都给你烧好了,说走就走,你这不是浪费嘛?朕就是再有钱,也不能整天当冤大头啊。”商娇柳眉一挑,凤目里蓦然多了两分威严。人前人后装了这么多年,她对于纨绔太郡跟庄严女皇的切换程度,已经熟练得近乎于完美。
当然,她的女皇也没正经到哪儿去。
“你找我什么事儿?”菖筠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只得继续待在泉水里,用热腾腾的白气让自己冻得有些麻痹的身体慢慢复苏。
“秋试开始了。”
“事情都交给叔父去做了,还找我做什么。”
提起秋试,菖筠的面子总归有些挂不住。虽然早在商娇跟他提这事儿的时候,他就猜到自己不过是个配相的幌子,但想是一回事儿,真的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又是另外一回事。不管怎么说,他都希望能当个有用的人。
“蠢货,读了这么多年书,就不想自己去试试?金榜夺魁什么的,可比考进太学府那破地方有意思多了。”商娇斜视了一眼头发全被打湿,湿漉漉贴在脸上的菖筠,手指不经意地在水面上缓缓划过,圈起一个又一个小圆圈,“这次你要是能考中状元,朕就送你一份厚礼,怎么样,大才子?”
“什么厚礼。”
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洗礼之后,菖筠已经养成了绝不在第一时间拒绝商娇的习惯,天知道这人的脑子里面在想些什么,又会送他什么,万一真是他需要的呢?
“你越来越会讲价了。”商娇嗔怪的瞥了他一眼,“你妹妹长得挺可爱的,跟朕求婚的家族,还真不少呢。”
“你到底要干什么!”虽然长期待在宫里,跟这个名义上的妹妹很少交集,但在菖筠心里,长兄如父,那个还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团子,恰恰是自己最需要去守护的人。
“别生气嘛。朕要说的,就是她的婚事。”
“自古联姻,多是怨偶,百对之中也难有一对兴趣相投的。”菖筠喃喃地念着,“陛下,你就不能放过她,让她自己选未来的路吗?”
在商国,向来只信奉强者为尊,弱势的那一方,无论男女,都会沦为高位者的猎物或者附属品,他是这样,她妹妹虽然背负着个所谓的“郡主”身份,但未来依旧逃不脱任人鱼肉的命运。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他们菖家的人才能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是你们菖家的长女,不联姻能干什么?”商娇的话虽说残忍,却不无道理。在以家族为重的商国,不能继承家业的贵子贵女,在享受完富裕的生活之后,往往都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家族联姻。
“我想让她自己选,哪怕是联姻,也要找一户自己喜欢的人家。”在长楼的那些日子,是菖筠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可那般的寂寞,那般的浑浑噩噩、毫无未来,在各个贵族子弟的后院里,却总是更替不止。
得不到夫君宠爱的女子,穷其一生得到的下场,也不过就是如自己一般,能有一处栖身之地,苟延残喘。
“我被你折磨够了,我不想我妹妹也这样。”菖筠低低的声音既像是回忆,又像是埋怨。
“朕哪儿折磨你了?”咬死不松口,向来都是商娇的杀手锏之一,“才没有呢,别胡说。”
“你应该清楚,趁着朕对你还有点儿心思,在这时候帮她找一户好人家,是当务之急。”
商娇说的话很残忍,却也很真实。人,总是会老的,心,总是会变的,连她自己都不敢保证,到底会宠着他多久。等过了这阵子爱屋及乌的时候,菖筠这个帝卿,恐怕就会成为一件真正的摆设了吧。
“我知道,到那时候,她可能就嫁不出去了。”以色侍君,色衰爱弛的道理,他读了这么多书,哪儿有不知晓的。
“可嫁一户有权有势的夫家,并非天下第一得意事,选对了人,才最重要。”菖筠往自己身上浇了两捧热水,但依旧没办法让心变得暖起来。
“也对,你当初嫁的可是太郡,不也过得挺惨,是吧?”商娇很殷勤地替菖筠说出了此刻的想法。
“菖筠不敢。”他嘴上虽是这样说的,但心里却无比赞同。要是时光可以倒流,这个挨千刀的帝卿谁爱干谁干,反正他是打死不愿意的。
“你敢的事情还少啦?”商娇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随后招手将人招过来,开始拿起毛巾仔细的帮他擦拭头发。
“这次你要是能考中状元,朕以后就再不提联姻的事情,等她长大之后亲自选,如何?”
“当真?”
“这种小事,朕何必骗你,不过是给你下个彩头,让你有点动力罢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