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你少喝点儿。”看着商娇再度瞬间喝空一坛酒,商启的眉头忍不住微皱到一起,“酒多伤身。”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商娇失魂落魄地把玩着手里的葡萄美酒和夜光杯,语气怅然。
“究竟是怎么了?春宴回来你就开始不对劲。”商启因为要忙着检阅三军,并没有参加今日的春宴,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都是本宫自找的。算计别人,反倒把自己给算计进去了,真是杀敌一万自损八千。”
“阿娇,按照你这老狐狸的性子,不应该啊。让我猜猜,你一定是用菖筠去算计人,真被他卖了以后又觉得一片真情付诸东流,是吧?”商启倒是喜闻乐见这只狐狸吃瘪,语气充满了愉悦。
“罢了,忙完手里的事情,本宫有大把的时间好好收拾他。”商娇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做停留,否则她根本无法忍住把菖筠逮出来大卸八块的愤怒。
那人也许觉得这只是传递个消息,无足轻重,可他的背叛却等同于在商娇本来就敏感的心里横插了一刀,让她如鲠在喉。
“商启,本宫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女皇恨本宫入骨,既然花这么多年心思布局,就不可能只是简单的小打小闹,一定会留有一击必中的底牌。”想到即将面对的事情和危险,商娇一直强势的语气竟然带上了几分担忧。
“你在害怕?”商启有些震惊。商娇在他的心目中一直天不怕地不怕,唯我独尊,这世上从来没有令她恐惧的东西,除了那个如影随形的噩梦。
“人对于未知,总会有一种恐惧感,本宫也是人。”商娇慢慢把头移向窗外,盯着漆黑的天幕,瞳孔的焦距慢慢拉长,拉长。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商启温柔的把手搭到她的肩膀上,用自己的方式给予她鼓励,“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前期安排都差不多了,我们可以收网了。”商娇阴沉的呼出一口气,将自己心里对女皇的最后一丝亲情挤出体外,“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本宫已经不想管了。”
“是。”商启一如往常的顺从,全然不顾这个字后面是怎样凶残的杀戮,因为他的眼睛里,只有商娇一个。为了她,世间众人皆可杀。
商娇这里在因为菖筠的背叛借酒浇愁,和摄政王府遥相对应的皇宫里,却有一个许久没有开怀过的女人度过了六年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在今天,她得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那个一直被自己深爱的男人并没有因为死亡而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相反地,他留下了自己生命的延续品。
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刹那,女皇立刻找到了这六年来除了复仇以外,自己可以全身心投入去做的第二件事情。强烈的渴望瞬间席卷了她的整个大脑,想要将这个孩子抢回来的欲望越来越强烈,甚至已经到了一个无法抑制的地步。
“陛下,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去办吧,我一定会尽己所能,为陛下把这个孩子带回来。”洛伊看着兴奋的女皇,诚恳的起誓道。
“这本来就是朕的孩子。”女皇表情热切而又疯狂,“把他带回来,绝对不要让商娇再碰他,一次都不可以!”
送走了洛伊,如释重负的菖筠从床下掏出那块商悦还给自己的玉佩,痴痴的盯着它愣神。
帝卿今天许诺一定会救自己出去,是不是代表他也有摆脱商娇,重新恢复自由身的那一天?若是真的如此,帝卿一定会很乐意再为他们赐第二次婚,商悦也就不用远嫁到梁国那个粗暴之地了。
“驸马,您怎么还在床上躺着啊!郡主都已经过了大厅了!”正在菖筠神游太虚的时候,莲儿的尖叫声却突然传了进来,打了菖筠一个措手不及。菖筠把玉佩丢在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好身上的衣服,刚刚打开房门,就听到院子的拐角处传来了纷乱脚步声,似乎拐个弯就要撞上来了。
“驸马,郡主的脸色相当难看,快跪好。”莲儿紧张的声音才刚刚传进菖筠耳里,不请自来的商娇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参见郡主。”菖筠瞟了一眼脸色阴沉的商娇,慌张地跪到在地。心里像是十五个水桶打水一样七上八下的,生怕有人把今天帝卿也来过的事情告诉她。
“起来吧。”商娇抬手示意菖筠起来,却一直用一种探究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看得菖筠后背发凉。
“郡主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才去跟帝卿出卖完情报的菖筠有些心虚。
“听说你喝醉了,所以过来看看。”商娇才不会告诉菖筠,她被气得提前结束了宴会,现在可以心平气和地站在这里跟他说话,都是商启劝了好一阵的结果。
“是我不好,让郡主多心了。”
“没事儿,刚好本宫也想回来休息一下。不过你看起来很是清醒,一点儿也不像喝醉了的样子。”商娇故意戳了一下菖筠的痛处,“驸马,你该不会是装醉吧?”
“菖筠不敢欺骗郡主。”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回道。
“小宝贝儿,你这话可说错了,这天底下就没有你不敢做的事儿。”商娇盯着低垂着头的菖筠,眼底暗波涌动,“既然驸马醉了,那就陪本宫躺一会儿吧。酒醒如抽丝,不好好歇息歇息可不成。”
菖筠最讨厌的两个称呼,一个是驸马,一个是宝贝儿,每次听到商娇提及他都会难受得恶心反胃,可商娇今天似乎就是跟他杠上了,左一句“宝贝儿”又一句“驸马”,大有不活活气死菖筠不罢休之势。
商娇所谓的“陪她躺一会儿”是什么意思,菖筠一下子就听了出来,他把头垂得更低,紧紧地抓着衣角。
商娇看到菖筠故意杵在自己面前,似乎不大乐意让开路的架势,索性直径绕过了他就朝房间里走去。
“本宫现在心情很不好,你最好别再闹别扭。要么进来躺着,要么在门外跪着,自己选。”
眼看商娇快要走到房门口,猛然想到那块玉佩还在床上的菖筠吓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若是让商娇看到那块玉佩,只怕又得引来她的一番震怒,到时候不仅玉佩得被砸个稀碎,就连自己,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郡主!”菖筠脑子一热,反身叫住了都快要推开门去的商娇。
“嗯?”对方收住了手,回头好奇地盯着面色急切的菖筠,想从他的脸上看出来他唤自己做甚,“干什么?”
菖筠站在商娇身后,整个人紧张得头皮发麻,大脑里更是一片空白,压根不知该如何接下商娇的话。
“到底有什么事?”商娇的声音变得有些微怒,“还是驸马决定要在这院子里跪上一天?”
“我,我……”菖筠急得额头上的冷汗都出来了,眼神更是不受控制的左顾右盼,就在这时,他的余光憋见了院子里的古琴,不由得灵光一闪:“郡主,你派人送来的几把名琴一直放在院子里没动,今天刚好我想弹琴,不知道郡主可有雅兴听菖筠弹奏一曲?”
“哦?”商娇挑了挑眉,眼里的探究之色更加浓烈,“你之前宁愿绝食都不愿意给本宫抚琴,今天却这么主动,帝卿来过后果然大不一样。本宫很好奇帝卿今天给你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菖筠毕竟只是个稚嫩的少年,对于权谋心计一窍不通,躲闪的眼神立即将他的心虚出卖得淋漓尽致。
“你平时可没那么殷勤。”商娇轻笑了一声,点了点头,遣散了跟在后面的众人,只带着梅儿一人,和菖筠一起来到了前院,坐在品茗亭中央的玉凳上。
“上点吃的吧,驸马今天没怎么吃东西。”虽然憋着一肚子火,但对于菖筠,商娇一贯体贴。
梅儿听话地退了下去,再回来的时候,身后已经跟了好几个小厨房的白案师傅。
眨巴眼的功夫,商娇面前的玉桌上便已经摆满了各色的精致糕点和一壶香茗。
“谢郡主。”菖筠在商娇的注视下勉为其难地吃了好几块糕点,才换来商娇一个满意的眼神。
“本宫不喜欢吵闹的曲子,你要是敢再弹一次《聂政刺韩王》,本宫就在这儿把你的衣服撕光。”给自己斟上一杯香茗,商娇淡淡地开口道。
“菖筠不敢。”虽然内心很想再弹一次《聂政刺韩王》,但是已经变得懂事一些的菖筠还是压下了这样愚蠢的念头。
他第一次弹《聂政刺韩王》,是商娇十六岁生辰的时候,那时候菖筠还没有和她成婚,只是被迫定下了婚约。
内心愤愤不平,觉得受到极大委屈侮辱的菖筠一直想找机会出一口恶气,遂在商娇生辰的时候登台献艺,弹了这首激昂、慷慨,充满愤慨和怨恨,具有戈矛杀伐战斗气氛的乐曲。
当时的菖筠简直就是把自己当成了那个不畏强权、宁死不屈,誓死反抗暴君的聂政。洋洋洒洒一曲 《聂政刺韩王》弹完,整个宴会鸦雀无声,被他成功激怒的商娇下令诛杀了当天所有的乐师,流淌的鲜血染红了她身上的白袍,变成了商娇最喜欢的颜色——妖艳血腥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