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了一段路后,见天色渐晚,我们便在一家客栈暂落了脚。
晚饭后,因为和随风好久没见,就和她在屋子里说闲话。我本以为是莳羽的伤很重,所以他们现在才来找我们的,不想却是他们找错了人,竟寻着另一个妖女的消息找去了,结果找到了任暗月,所以这才误了功夫。
我又兴奋的与随风高调的炫耀了我还有个亲舅舅,随风只是笑笑,并没有太过好奇。
随风总是这般静静的温柔着,我原以为只无霜姐那般的闺中小姐才能这般的沉静温婉,谁知随风这拿剑的人竟也修得这样的性子,我很是喜欢。
只是,千乘冷冷的,随风淡淡的,真不知道莳羽是怎么保持他那般热情的。我很同情莳羽。
因为我白天一直与千乘叫哥,随风对此有些好奇,我便把前因后果与她说了一说。她听了笑道:“那若是公子喜欢你的话,你总是叫他哥哥,他定是会伤心的。”
我赌气道:“可却是他自己让我那样唤他的,他若是会伤心,那为什么还让我叫他哥。”
随风点了我的额头,说道:“你认真想想,他若是真喜欢,又怎么会露出无奈的表情呢,可是你误解了他的意思?”
我皱眉略略思索一番。
当时千乘确实是说了让我唤他哥哥的,不过他后面好像还想说什么来着,却正好被秋风打断了。如此想来,千乘后面是想说什么?
我顿时觉着自己尴尬了,绷了绷嘴,与随风问道:“那我怎么办?”
随风道:“没有什么怎么办,公子本就宠你的,自然不会与你计较。”
这话听的我脸上一羞,心里暗喜,又问道:“是哪种宠?是兄妹……还是……男女?”话罢又羞了一羞。
随风低头掩嘴一笑,道:“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不过以我来看的话,你对公子那般赤裸的表白之后,公子并没有因为你的心意而刻意的与你躲开,这便说明公子并不讨厌你的喜欢。至于他迟迟未与你回复,想是他还没有确定自己的心意吧。”
唔,随风这话说的很是,极是。我随弃了随风去寻了千乘。
万千思绪的去找千乘,经过师兄房间正好见他们在一处坐着说话,便走了进去。
我唤了声师兄,唤了声哥,师兄道了句乖,千乘道了声笑。
师兄悠悠的看了我一眼,趣笑一番,问道:“是来找师兄的,还是来找你哥的?”
我低头讪讪一笑,转而悲壮回道:“自然是来找师兄的了。”
师兄略略点头,故意与千乘说道:“既然这样,那千乘公子就先回去吧,留我们师兄妹一处说说话。”话间伴着浅浅的笑意。
千乘听了便要起身而去,我登时有些傻了,急忙改口道:“说错了,我是来找千乘的。”
“哦?”千乘略略一笑,与我问道:“你刚刚说你是来找谁的?”
我哈笑道:“其实我是来找你的。”
千乘微微摇头:“我问的是,你刚刚与你师兄说的时候,你说你是来找谁的。”
我暗思索一番,唔,我刚刚一时情急忘记喊他哥了,于是道:“我说我是来找我哥的,也就是你。”我这人,就是犟嘴。
师兄轻轻咳了咳,微微笑道:“在下想要休息了,不知这对儿兄妹,可否别处话去?”
我对师兄努嘴撒了个娇,于是和千乘便一起出了门来,肩并肩的慢慢走着。
千乘高出我很多,所以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我想要偷偷的看他一眼是很困难的,可是明目张胆的仰望他又觉不好意思。
“子砚…”
“怎么了,哥。”
千乘无奈一笑,我则是暗喜自己接话如此之快。
近段时间以来,我与千乘的对话基本都是一样的,若是我先开口的话必是喊‘哥’,若是千乘先开口的话,无论他想说什么,只要张了口我也定然急忙道一声‘怎么了,哥’。我都有些习惯了。
顿了半天,千乘才又恢复了往日那般面容,与我暖心一笑,道:“子砚,你这个气要多久才会消去。”
我知他此话所谓哪般,却是故意与他问道:“哪个气?”
他低声一笑:“我那日并非是希望你叫我哥哥的。”
唔,随风说的没错,果然是我误解了。于是我问道:“那你那天为什么要那么说?”
他又是轻声一笑,回道:“我的意思是说,因为师父的关系,你本该唤我声哥哥的。”
这不还是一样么,我生气道:“知道了,哥。”说着便气冲冲的大步向前走去。
这说来说去竟还是兄妹,既然这样,那我以后便再也不能唤他千乘了,那是对兄长的不敬。
正大步走着,突然一只手温柔的钻进我的手心,将我拉住。
我顿时脸上羞红,想要把手抽出来,却又被握紧了些。
千乘眉眼带笑,道:“你本该唤我声哥哥,可是我却不喜欢你那般叫我。”
这话说的虽有些让人猜不准究竟何意,但他与我看过来的深情星眸却是让我在心里甜蜜了几分,暗下咬了嘴唇,依旧赌气道:“既然你不喜欢,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千乘皱了眉:“我每次看见你都想说的,只是你转身太快。”
这个……
确实,我每次唤他一声‘哥’后就忙走开,本是故意气他,却是错过了他的解释。想来这段日子的心伤竟是我自找的,哎~我深深的责怪了自己一番,然后将那只被他紧握的手举到他面前,问道:“那你这又是何意?”
他嘴角勾出一丝坏笑,反问道:“你觉着这是何意?”
舅舅说过,若是他真的喜欢我,那他是会告诉我的,可千乘每次说的话都是模棱两可的,极其委婉。
随风说,许是千乘还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与我一样的心思,只是他在不清楚的情况下会来拉我的手?这可算是肌肤之亲了呀。
对于感情这种事,若他不明说,我还真不敢确定,万一我自作多情了呢。
我该如何回答他的话呢?
记得小时候,师父出题考我,问: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此话出自何处?
我自然是不记得了。
当时我想‘中庸不可能也’定是贬低中庸的话,这话应该是某位特别清高的圣人不喜中庸之道,对中庸有异见,所以才说的,那么自然不会是出自中庸了。于是我便蒙了个答案,说此话出自《论语》,还侥幸的探问师父对不对。
师父慈祥笑道:“你觉着对不对?”
我嗯嗯点头。
师父便敛了笑,于是我便知道了不对。
我从诗经蒙到了山海经,都不对,最后我无奈垂头:“该不会是中庸吧。”
师父又是慈祥笑道:“你觉得是不是中庸?”
经过师父多次反复的变脸下来,我很是丧气,于是道了声:“是。”
师父满意点头,然后我才知道,‘中庸不可能也’的意思是:中庸之道是不容易做到的。
我有些崩溃。平日我们说谁谁不可能,定是对那个谁的贬低,可怎么在古人那里,竟是反过来的呢?
后来再略略一想,觉着也是,我们平日里说‘想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那‘不可能’便是很困难的意思了。
师父一个问题几乎让我用尽了毕生所学去蒙,我最头痛的便是这个了,所以我拒绝回答千乘。
我想,若是我说千乘拉我手是因为喜欢我,而千乘突然像师父那般收起了笑脸,那我就尴尬死了,也伤心死了。
于是我道:“是男女授受不亲的意思。”转而又笑道:“不过兄妹自是不用拘于此话。”
说完便定定的看着千乘,看他说赞同前面的话,还是赞同后面的话。他松手便是赞同前面的话,他不松则是赞同后面的话。他赞同前面的话便是说他视我们俩为男与女,他赞同后面的话便是说他视我们为兄与妹。
千乘笑笑挽了我的胳膊,边走边问道:“子砚最近含蓄许多,倒是更显孩子气了。”
我并没有认真听他说的什么,而是在想,他这么挽着我是什么意思?
若他依旧拉着我的手,那他便是默认了我们是兄妹,若他松开我的手,那我们便是男女。可他松了我的手却又挽了我的胳膊,这不一样授受不亲么?这同拉了我的手又有什么区别。
如此说来,他是不介意我们之间的亲昵之举的,就如我与师兄撒娇时,或是与子墨动手时那般。如此的如此说来,我还是唤他哥好了。
走到了我的房间门口,我与千乘道:“哥,我回房睡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他皱眉苦笑:“我说了,我不喜欢你喊我‘哥’。”
对了,他是说过他不喜欢我这么喊他的,想是我喊的太不温柔了,于是温婉一笑,道:“哥哥,夜深了,妹妹先睡了,哥哥也早些休息吧。”
他嘴角颤了几颤,扶额浅笑,似乎有些神伤,轻轻道了声:“哥哥知道了。”抚胸离去。
回了房中我并没有即刻睡去,而是翻来覆去的想着千乘的言语举动。
随风说我对千乘那一番表白后,千乘并没有被吓到,并没有刻意与我保持距离,所以说,千乘喜欢我对他的喜欢。可他喜欢我对他的喜欢,并不能说明他就是喜欢我了,就像我并没有喜欢素心她们,可我却是希望她们喜欢我的,这能体现出我是如此闪光。
千乘没有拒绝我的喜欢,可是为了能体现出他自己的闪光么?
胡思乱想半夜,才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