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马快,不多时到了十里清涧的界碑处,近看时才发觉这是条不大宽的乡间河流,清澈的河水里小鱼游动,河面上一座约莫两丈宽的木桥横跨两岸,落霞子所说的接头地点正是这木桥。俩人在桥旁就近找株榕树,系上马儿坐在树下休息,这榕树树叶细小且密,树冠却是厚实茂盛,俨然独木成林,树下凉风习习,更能消解初夏的暑意,马儿吃草人说话,闲谈久了,各自都似打翻瞌睡虫,哈欠连天。褚袖等得不耐烦,往桥上看去,心道怎么奈兮奈何天等人还未到,真是磨蹭,蓦然见到桥上黑魆魆站着一人,黑衣黑帽黑纱巾裹面,只露出两只黑铮铮的眼珠暴露在外,顿觉寒意上涌,心头一紧,连忙示意姜寅九那里有人来了。姜寅九还以为红尘堪破天的人到了,看见那黑衣人时满以为眼花,狠命揉揉眼睛再看时,登时楞住,不知如何是好。
附近既无其他人的踪影,这人必是冲着褚袖姜寅九二人来的。褚袖已知欧阳前辈之死以及方大侠失踪的事,刚刚来的一路上,姜寅九也讲了不少江湖上流传的关于死魂契的怪谈,现在就遇到这恶鬼,真是缺什么没什么,怕什么就来什么。以欧阳和方行健的武功尚不能敌,褚袖姜寅九两个小弟子恐怕连逃跑也是困难得很。褚袖心下一狠,既然事到临头,退缩也没用,不妨上去看看,他葫芦里到底要卖什么药,身子骨一挣地,正起胸膛便往桥上跨去。姜寅九稍稍犹豫,跟着褚袖一起走了过去。
那黑衣人伫立桥头,如同一尊石像,巍然不动。褚袖走到身前一丈有余止步,他仍像没看见有人过来一般,眼珠都不转动分毫,若不是瞳孔里敛有光华,褚袖相信他就是个不会呼吸的死人,是个沉寂的人,融入花草树木,身归天地的自然人。俩人越发吃惊,听闻一等一的高手内修进入神妙境界,敛神屏息,万法归一,刀剑加身如无物,狂风巨浪前也是泰然自若,是为“至虚境”。他这般一招未出,已经让二人无法拆解。褚袖前后揣测不定,索性横下心来要打破桥上诡异气氛,看他意欲何为?随即强打精神,朗声道:“前辈在此,是有何目的?”
黑衣人不语不动不看,褚袖屏气凝神试探着问道:“前辈可是在等人?”
黑衣人依旧毫无反应,石头是人,人是石头,石头怎会说话?褚袖无可奈何,不再多问。
三人在桥上僵持着,远处马蹄声响起,有数骑由远及近,奔到桥边,一齐跃下坐骑。褚袖举目看去,见来者有五人,三男两女,为首的是位花容月貌的姑娘。
娇躯一袭嫩黄衫,
玉足入手小金莲。
珠銮宝簪叮当响,
樱唇杏眼惹人怜。
翘首站在那处亭亭玉立,手持长剑娇态连连,皓目凝眉如月当空,双颊柔滑面态嫣红。身后一位老妇人,年逾六十,身材高大却无半分苍老之意,其余三人清一色的随从打扮。这五人都是擎长剑敛足膝,面对桥上黑衣之人,人人神色凝重,肃然而立。
姜寅九隔着褚袖和黑衣人,对桥那头的来人看不大仔细,在这边大声问道;“来者可是奈兮奈何天众人?”那边老妇厉声道:“是我等,现下大敌在前,先共同退敌再言其他也不迟。”姜寅九稍感宽慰,小桥之上七人对一人,胜算较之前增加许多,纵然七人不敌,全身而退应该不难。
黑衣人开口了,语意苍然,道:“你们可是想七人打我一人,纵非敌手,也能安然离去,是也不是?”每一个字音都如被晒干的核桃,不再稚嫩年轻。姜寅九愕然,其余诸位虽有惧意,却半步也不退。老妇一声断喝;“老贼,邪魔外道岂能压过正道,今日你在这里,也不能得到半点好处,看剑。”右手挽起漫天剑花,往黑衣人身上撒去。那人竟似全然不觉,不急不慢道:“我还未问话呢,怎么动起手来了,快快住手。”说到住手二字,伸手向身前抓去,老妇见他伸手抓自己的利刃,也是一惊,知有后招,收拢剑花,回剑当胸疾刺。尚不及他身前一寸时,猛觉一股巨力从剑尖传到剑身,手里剑柄急颤,像是要脱手飞出,急运周天真气,激发全身三百六十处五行土德,全身内劲陡生,强力施为,势要一剑刺入。黑衣人指尖还未触碰剑身,老妇已然不能刺进分毫。待指尖缓缓捏住剑尖时,又是高墙般一股汹涌内劲从剑上推来,再也抓握不住,高大的身体向后倒飞出去,嘭地一声重重摔在道旁,尘土四起。那少女连声惊呼,冲上前去搀扶,老妇翻身一口鲜血喷出,溅得少女素衣嫣红一片,老妇气喘吁吁内息紊乱,喘声道;“老奴无能,小姐快走吧。”劈手夺过少女手中长剑,不顾内伤强运真气挣扎着站起身来,骂道;“恶贼,如今正道危急,魔道横行,才有你这般放肆,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身后三位随从神情悲壮,矗立在她身后,悍然不畏,显是有意以死御敌。黑衣人脸现不屑,哈哈笑道;“好,看来这死魂契,奈兮奈何天掌门绫罗仙子首徒栾珮鸣,是不会接的了?”转眼向那少女看去。褚袖心道,这美貌少女果真是栾珮鸣,不知她心性如何,是否会甘愿受制于死魂契。那少女娇美的脸上全是愤恨之情,凄声斥道:“奈兮奈何天从无受制于他人的鬼魂,只有战死的英灵,成姑姑,你且看我亲手毙贼,替你报仇。”挺剑就要斗强敌,褚袖暗暗敬佩,高声赞道:“栾姑娘好胆量,借你口中言,说我心中事,江湖自有正气在,浑浑噩噩做他人走狗,终身受制于死魂契,不如今日拼死一战,血溅三步。”又冲黑衣拱手道:“敬佩阁下高人隐士,身怀绝技,可惜过着终日见不得人的鬼魂生活,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纵然武功高强,难不成心甘情愿一辈子受制于他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