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也未看,就将这套茶具赠给了阮怡蓉。沈慈安一向与自己熟稔,断然不会使出卑劣的计谋陷害自己,倒是被有些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了阿荣也说不定。
李珏趁着众人都把视线集中到那套有问题的茶具时,悄无声音走近荣宓,“娘娘请随奴才来。”
许是看出了李珏的谨慎,荣宓来不及多想,紧跟着李珏的脚步出了内堂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
“娘娘如何看待今天的这件事?”李珏一边注视着庭院里的人,一边开门见山的问着。
荣宓面无表情的拍了拍肩上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我以为她生了孩子会消停,没想到……”
“娘娘也不要气恼,依奴才之见,这倒是个好兆头。”李珏眨了眨眼睛神秘一笑。
听罢,荣宓扯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珏,“你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吧?”
李珏嬉笑,“不错!奴才还需要娘娘的配合。”
有人屡次处心积虑的想要置自己于死地,誓不罢休,李珏所谓的主意,却不是她的本意。
雨雪纷纷,荣宓的发间洒了不少雪花,雪水飘进她的眸中,化为一股清泪,顺颊而下,她嫣然一笑,“李珏,谢谢你肯为了我这么大费周章,煞费苦心,可是……我并不愿出这冷宫。”
说完,她噙着热泪决绝转身,脸上的笑容凝固成一抹难言的哀伤。
“娘娘!难道您糊涂了么?您真的甘愿一辈子待在暗无天日的冷宫受一辈子罪么!”李珏不死心的在她的身后大喊大叫着,期盼着她能回心转意,然而,并没能如愿。
李珏已经把从荣宓的屋子里收拾好的衣服,无奈的返还送了回去,天赐良机,还是白白错失了。
冷宫忙进忙出,为了怡常在的病情忙得不可开交,在咸福宫安心养身子的沉汐云听说了这个消息,勃然大怒,她明明已经委托心砚装作沈慈安的人,把从桃溪镇沾染了瘟疫的茶具送去了冷宫。
然而,得了瘟疫的人却不是荣宓!沉汐云寒着脸长袖一扫,桌上的糕点盘子应声而落,碎了一地。
心砚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伏地连连叩首,“奴婢办事不力,求娘娘责罚!”一颗心狂跳不止。
发了一通脾气的沉汐云终于消停下来,她冷冷的睨着卑微如草芥的心砚,“自己下去领罚吧!”
“是!”心砚含着泪水哆哆嗦嗦的退了下去。
宫外的沈慈安听说了冷宫爆发瘟疫,惊得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匆匆备了些补品,乘坐轿辇赶去了皇宫,好在冷宫的侍卫没有阻拦,沈慈安顺利的见到了阔别一年不见的荣宓。
故人重逢原本是件喜事,荣宓却忧心忡忡的看着眼泪婆娑的沈慈安,念念叨叨,“这里太危险了,你不该来这里。”所有人都唯恐躲避不及,沈慈安原本身子底就弱,更容易被感染。
沈慈安咬着泛白的唇,执起荣宓那双冻疮丛生的手顿时潸然泪下,“这种日子真是苦了你了。”
“你放心吧,我没事。”荣宓冲着她扬唇笑了笑,日子虽然艰苦,可她不会失去生的希望。
“我听说李珏已经想好了救你出去的法子,可你为何拒绝了他?”沈慈安的眸中似有不赞成之意。
灰暗的天空,风卷残云,荣宓迎风而立,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出不出去,还有什么重要……”
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女人,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被放了出去,即便她想,也要看看某人愿不愿意。
她背对着沈慈安轻声说着,沈慈安却对荣宓腰间的那块翠绿色的玉佩引起了很深的注意。
“这玉……”沈慈安捻起那块翠玉,电光火石般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荣宓回首,却见沈慈安对着自己腰间的这块翠玉,发起了呆,她狐疑的问道,“你见过这玉?”
“我的确似曾相识。”沈慈安笃定的说道,她打量着这块玉佩开始品头论足起来,俨然一副鉴玉的严肃面孔,“这玉不但翠绿透亮,而且成色也极好,可是,怎么只有一半?”
荣宓接下腰间的这半块翠玉塞到了沈慈安的手里,“希望下次见面,你可以告诉我这玉是主人是谁。好了,时辰不早了,你快离开这里吧!”见面的时间短暂至极,她虽不舍却也是为了沈慈安好。
突如其来的瘟疫闹得后宫人心慌慌,被众人视为浑水猛兽的冷宫,再次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阮怡蓉没能敌得过病魔,没过几天就暴病而亡,就连死都不能留个全时,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犹记得那晚在阮怡蓉的床边,隔着重重的纱幔,她声嘶力竭的哀求着自己要为她报仇雪恨。
一大早阮怡蓉冰冷的尸身就被人抬离了冷宫,荣宓远远目送着,明眸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或许曾经她与阮怡蓉并无过多的交集,可她不会忘记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阮怡蓉雪中送炭的情分,更何况又互相扶持着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了这么久,没想到生离死别,只是一转眼的事情。
沉寂下来的冷宫只剩下了荣宓和锦云,偌大的庭院只剩下满园的萧瑟,这里已经彻底与世隔绝了。
冬去春来,时光荏苒这样的日子一直苦苦挨到了元和七年,也是荣宓被打入冷宫的第三年。
寒冬腊月,雨雪霏霏,冰冻三尺,元和七年的新年在紧锣密鼓中筹备着,外面的喧闹,不绝于耳。
整整三年了,韬光养晦了三年之久,她不但没有屈服于困境,反倒是磨练了自己坚韧不拔的性子。
天空晦暗不明,隐有风雪欲来之兆。紫禁城的天空永远是晦暗不明的,灰蒙蒙的天像是望不到尽头。
荣宓披着一件素色的斗篷站在高墙的梧桐树下,伸手接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眸光冰冷似雪。
昨夜的初雪将整个紫禁城笼罩在一片银装素裹之中。
大雪纷飞,宫中冷清,这一日竟是一反常态的热闹,即便她身处在最偏远的冷宫也能感觉到一丝喜庆。
她站在破败的庭院里,耳畔传来悠悠的丝竹管弦之声,她目光悲凉的望着那斑驳的红墙,有些艳羡的看着天空自由自在的鸟儿,展翅高飞,无忧无虑。
冷风吹的人眼睛有些发酸,她不由自主的仰头呆呆的看着天空,此时的朝霞把天空都染成了一片红,流云缓缓而过,绚烂又夺目。
沉思间,身后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嗓音婉转犹如黄鹂,“小姐,饭菜已经备好了。”
荣宓拢了拢身上的外衣,目光怔忪的看着高墙外,轻声问向身旁锦云,“你知道外面为什么这么热闹吗?”
闻言锦云微微一怔,紧抿薄唇,略微有些迟疑,“这个……奴婢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