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杨忠诚再不想吃掌杆师傅这一坨唐僧肉了，地方地境好多人也对这个油水活望而却步了，杨家湾的掌杆师傅只有杨芳基兼得了了。杨芳基掌到半百之年，湾里没有人健全人敢出来翻这副大肠，只有将冲杆交给残疾人杨芳俊唱主角，他担心这位老弟的身体恐怕会吃不消，自格还是担当配角。这一对堂兄弟在油榨坊掌握了几十年的冲杆，杨芳俊去世后，年逾古稀的鸡公师傅还是杨家湾独一无二的掌杆师傅。鸡公师傅人老力衰，想把这套绝活经验传给满崽，可杨忠武心浮气躁，虽然眼法不错，可手法却怎么也不得法。一生喜欢争强好胜的杨孝秋就毛遂自荐道：“爷爷让我试试看。”果然，从来看不上这种油渣活的杨孝秋，一次比一次进步大，到后来既准又稳，喜得鸡公老师傅仰天大笑道：“我终于可以丢手了！”杨孝秋因此成为新一代掌杆师傅。
第十八章
改革开放后，农村全面实行大包干，田土山好分，好田搭差土，然后进行抓阄，强人阄上强，弱人阄上弱，哪个都不怨人，只怨老天，只怨命运。唯有油榨坊是一道难题，既不可能劈开来分，又不能让没有技术的人去承包，可也不能让胸怀这门绝技的个别人捡了便宜，只能采取招标的办法决定承包人，承包费交公，作为今后湾里办公事的费用。在生产队承包油榨坊的会议上，首先让参与承包者先报名，奇怪的是，杨家湾仅有的一老一少两个掌杆师傅都没有报名。对于杨孝秋没报名，湾里人都晓得，杨孝秋已经跟着姐夫走银子水去了，早就放出了风，他不参与招标。可芳基老皇帝并没有任何表示，而且有人得知，他还想把油榨坊弄到手，以后让满孙杨孝军经营，而且势在必得呢。更没料到的是，报名时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来，还不是一个，而是三个，只是并非瓦岗寨的混世魔王，而是杨家大队的三条光棍。
原来，为了把油水足的油榨坊弄到手，疤脑壳杨孝益找到本大队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商量共同出钱，合伙承包。那两个朋友还不晓得疤脑壳是个么格角色？尽管疤脑壳吹得天花乱坠，凉水也能够点燃灯，他们开始还是懒心懒意，拢着双袖只当是听故事。疤脑壳口水讲干了，就有些急了，催促道：“你们愿意不愿意，有话就讲，有屁就放嘛，不要憋死人了呢！”其中一个朋友就说：“就怕这样。”却并没有亮明观点，而是讲出了一个故事来。说是有一条狗觉得孤孤单单、冷冷清清，便以美言相邀，请来一只鸟儿作伴。晚上困觉时寒风刺骨，冷得鸟儿直往狗的热肚皮下面钻，倒是舒服极了，狗也觉得温暖了许多。第二天早晨起来后，狗就得意地问鸟儿道：“昨晚与我困在一起，怎么样？暖和吗？”鸟儿就直言不讳道：“暖和倒是暖和，就是狗屁难听！”疤脑壳先是嘻笑，转眼一默神，便歪起脑壳问道：“么格意思？”朋友就说：“我们都晓得，包油榨坊，好事也是好事，就怕狗屁难听呢！”疤脑壳明白朋友是在骂自格，也是不放心自格，怕自格多嘴多吃，便说：“你们放心好了，我杨孝益与你们两个，剁下脑壳就是一个人的朋友，既然能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承包油榨坊后就是有盐同咸，无盐同淡，赚一分钱也要扳开三份，三一三十一。”见朋友还是冷不冷、热不热的，他就双腿跪地，仰头对天，发誓道：“老天爷作证，如果我杨孝益多吃了一个毫子角，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另外一个朋友这才把他扯起来，笑着说：“好啦好啦，既然老大这么做了，我也想起一个故事来。”也就讲道：“有一群鸟儿，见一丘水田的口子敞开着往外流水，觉得浪费可惜了，就合计着含泥巴堵水，只是你一口、我一口地含了好多泥巴，口子却丝毫没有堵住。这时，一条大牯牛路过，笑道：‘让我来，’拉出一泡好大的牛屎，便把田巴口子堵得严严实实的了。鸟儿们惊讶不已，说：‘我们千口万口，当不得你下面那一口呀！’既然老大发了毒誓，我们就相信你这一大口，跟着你去发大财。”疤脑壳这时才开心地笑道：“你们呀，总是想骂我，没想到也骂了自格嘛，你们的嘴巴莫不与我的屁股一样了？”
杨家湾的人见疤脑壳报名要承包油榨坊，顿时议论纷纷，更加担心会拐场，勉强说服鸡公师傅，让杨忠武代表报了名。随后讨论招标方式，有人提出用明标，哪个标价高，哪个就是承包人。可疤脑壳却不赞成，说：“明标不但会无限制地抬高标价，标价太高了，到时候兑不了现，还是空头指标一个。而且会得罪人，互相抬价，肯定会争得面红耳赤的，乡里乡亲的，没意思嘛。我建议，必须采取暗标，还要在投标前预交一年基数的承包费，然后一锤定音。”湾里人议论来议论去，倒觉得应该不用明标，而用暗标。于是，确定标底为一百块，参加招标的人分别预交一百块，没有中标的退还。结果，杨孝益高出杨忠武一块钱，以一百一十一元的年承包价中标，把乡亲们心目中的鸡公师傅撩到了一边，与他同时发标的两个人顿时欢呼雀跃。杨家湾里一片哗然，乡亲们除了担心油榨坊的命运之外，不少人对疤脑壳写的“111”的数字笑出眼泪笑弯了腰。
已经四十多岁的疤脑壳至今还是光棍一条，但他不怨自格没本事，只是怨天怨地，怨爸爸妈妈没用，怨自格命苦。他当时想千方设百计要标上油榨坊，就是见世道变了，想显示出自格的本事，闯出一条致富道路，也算是为父亲争了一口气，说不一定就着这条台阶上，还能够走上桃花老运，生下几个崽女来。有人说他异想天开，除非铁树开花马长角，糠皮能够搓成索呢。疤脑壳就说：“姜太公还不是到古稀之年才封侯拜相，讨了一个六十岁的老伴，我比他还少一大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