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分家倒是歪打正着,让鳅鳅断了奶。鳅鳅断奶后,辣妹子更是耍脱手法了,说鳅鳅跟奶奶困惯了,以后还是跟奶奶困。就这样,媳妇变成了贵妇人,陈玉秀却重复了先前的生活,有些方面更甚于先前。没办法,孙崽是杨家的人杨家的天,杨家的香火杨家的根嘛。嫩毛奶崽不可能不亲热母亲,不渴望母奶,陈玉秀就整天整夜把孙崽带在身边,尽量避开他妈妈。小鳅鳅想奶想急了,就撕开喉咙哭喊,可做奶奶的却是有奶无汁,他就在奶奶身上乱抓乱咬,经常把衣服、把皮肉咬破抓烂,做奶奶的还只有忍着,拍着,摇着,哄着,亲着,笑着。尽管如此,小鳅鳅一见到妈妈后,还是千方百计寻找母乳吃,妈妈不让,他也是大哭大闹,乱抓乱咬。陈玉秀就告诉媳妇想办法,要满崽带一个猪胆鱼胆什么的回来,辣妹子将胆汁涂在**上。然而,小鳅鳅虽然吃了几次“苦”头,还是没有很快淡去母乳的念头。不仅如此,还思念成疾,酿成了奶疳病,弄得一家人好痛苦,好后悔,好担心!陈玉秀算是第一次发火了,她对满崽说:“你自格吃了五岁的奶,却让我鳅鳅吃八个月奶,哪能行呢?太狠心了!”杨孝钕就埋怨妇娘道:“不晓得你从哪里学到的歪道理,说么格早断奶有利于恢复母体,有利于伢崽健康成长,说到底是为了自格臭美呢!眼下怎么办?”辣妹子也红润着双眼说:“鳅鳅也是我的亲生崽,我哪晓得会这样。要是世界上有后悔药吃,我钻山闷海也要买来吃了,让我伢崽恢复健康。”可互相埋怨也不是办法,只得去看医生。辣妹子却说:“细把戏打针吃药多了,会带来副作用的。”杨孝钕就凶道:“么格副作用,人命关天呢!还记得他出生的事吗?”辣妹子也就哑口无言了。没法耍了,陈玉秀只有用土办法,而且这一次辣妹子破天荒同意了。杨孝钕就从店子里拿回来一叶猪肝,陈玉秀把猪肝切开八份,每份挪成网状。然后将满崽找来的糖鸡屎涂满网缝,用媳妇摘来的荷叶一份一份地包好,先将一份放进柴火灶的火屎堆里,其他的存放起来。半个时辰后,陈玉秀拿出煨熟的荷包肝,一口一口喂给孙崽吃。果然,没有等到八份荷包肝全吃完,也不晓得是西药的作用,还是土方的效果,小鳅鳅不但活蹦乱跳了,而且饭量也大了许多,往往还要一些零食才能满足他的胃口。
小鳅鳅六个月会笑,七个月会坐,八个月会爬,九个月长牙,十个月会走,一岁学讲话,两岁多能见外人分清男女叫“爷爷”、“奶奶”、“叔叔”、“伯伯”的,三岁就会唱几首儿歌,跟细把戏念几段民谣:“天上飞机叫,地上拉警报,你有机关枪,我有高射炮。”口齿清楚,一字不漏。杨孝钕高兴地抱过伢崽,重重地亲了一口道:“再念一首。”小鳅鳅摸着爸爸的嘴巴,又念道:“新妇娘娘,坐在床上。老公来哒,吃了糖样。家娘来哒,丢过钱样。家老子来哒,见到鬼样。”杨孝钕高兴地从身上挖出两块巧克力来奖励伢崽,小鳅鳅接过巧克力,从爸爸身上梭下来,靠在奶奶脚边,将一块巧克力送到奶奶嘴边。陈玉秀拿开小手,把孙崽推向辣妹子,说:“秋狗,给妈妈吃,妈妈教你唱歌呢。”可小鳅鳅不住地摇脑壳,把脸闷在奶奶怀里,气得辣妹子真要打小东西的屁股。辣妹子有些生气道:“这些都是哪个教的?尽是歪东西!”便嘴里说着“好娇娇!好鳅鳅!妈妈教你念书。”强行将秤砣一样的毛奶崽抱过去,抓住胖乎乎的小手舞起来,教道:“床前明月光……”可伢崽并不念,而是又哭又闹起来。辣妹子便抱着小东西往外走,一步一笑,三步一跳,五步一亲。未料伢崽像是根本不接受母爱,哭闹得更凶了,辣妹子牙齿磨得格格响,轻轻拍了小鳅鳅两掌屁股,说:“小东西还得了?胎毛水还没干,就不认娘了?哪个教的呀!”小鳅鳅翻脸哭了,哭得身子像一张反弯弓,鞋子、袜子都擦掉在了地上,哄半日都不住口。直到被重重地抛到奶奶怀抱里,他才止住哭闹,睁开泪眼,像是怒视着妈妈。辣妹子气急败坏道:“没想到小东西翻脸无情!老子白养你,白疼你了!”杨孝钕乐得前仰后翻,陈玉秀见媳妇真气了,就笑道:“你看你,与一个还不晓得屎臭麻香的细把戏赌气。闺女呀不会的,自格身上掉下的肉,哪有不疼娘的?我秋狗么格时候都是妈妈的心肝肉,爸爸的宝贝崽。知事了,长大了,肯定会像爸爸妈妈一样,孝敬自格的爸爸妈妈呢!”
陈玉秀抱过孙崽走出门,在樟树下游来转去的,一会儿指着樟树说:“秋狗樟树一般大,秋狗落地树长丫,秋狗秋狗快快长,樟树给你做牙床。”一会儿轻声哼起摇篮曲,哄着小鳅鳅抽泣着困落后,才停下脚步,听樟树下乘凉的人天南地北地扯闲谈。
第十七章
那日,樟树下的人特别多一些,是因为财神菩萨杨孝秋回来了。杨孝秋一是来探望老父亲,二来提走他与杨孝钕、杨孝军合伙的油榨坊生产出来的第一批最新产品,也算是一打鼓二拜年呢。
江南地区的人喜欢吃茶油,视茶油为珍贵食用油,油榨坊尽管只是一个屁眼大的地方,榨油尽管一年只是一两个月的事,其他十个月左右都是歇着,却成为山里人瞩目的地方,成为后来竞争激烈的企业。
油榨坊由三部分组成,分别担负烘、碎、榨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