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秀数了一遍鸭脚，问乔金娇、林巧娘道：“你们屋里这个太上皇，四世同堂，这一次的酒，肯定很热闹啰！”乔金娇抢先说：“早就商量好了，老人家算是湾里的寿星，不热闹热闹讲不过去嘛。他伯伯叔叔商量好了，百岁寿星的丧事不是白喜事，而是红喜事，是喜丧，孝子贤孙都得买一件红背褡子穿在里面，外面才披麻带孝呢！这样，肯定又要多花一些钱，我们家里肩膀挑不起，躬背也要顶起嘛。准备做三日道场，盖个五福棺，除了请乡下的八仙师公外，还要请城里的洋鼓洋号队，兴么格哭……哭……”后面的记不起了，急得她直抓脑壳。杨喜姑笑着答道：“哭灵呢！”乔金娇连忙点头道：“对对对！哭灵，哭灵。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么格哭灵，叫哭丧，还容易记一些。”杨喜姑说：“说土点，就是哭丧呢！”林巧娘就问杨喜姑道：“听口气，你见过哭丧？”杨喜姑就说：“这又不是稀奇古怪的事，城里早几年就兴了，我有个同学专门给人家当孝媳妇呢。”林巧娘感到奇怪，“么格？读书人，黄花闺女，给人家当孝媳妇，真的假的？讲来听听？”杨喜姑就说：“巧奶奶你可莫轻视这些哭灵的人啦，不读书，不会演戏，恐怕还赚不了这种钱呢！”接下就把在县城里看到的场面声色并茂地描述了一番。
第十四章
城里办丧事，早就兴起了洋鼓洋号队。这支队伍就像一支文艺轻骑队，吹打弹唱的都有，还兴晚会，还兴哭丧。出殡前一天的晚饭过后，传统的民乐队还在品茶吃酒，西乐队摆场哭灵了。披麻带孝的一双后生男女，接过主家柜房送来的每人一包纸烟，一个大包封，为首的老者装香烧纸后，后生男女点燃一大把线香，给真孝眷每人发一支，然后就爹爹娘的哭了起来。孝子贤孙双手捧香，按照先男后女、先内后外、先大后小的秩序排好队，紧跟着后生男女鱼贯而入灵堂，围绕灵柩，缓缓地转起圈来，哭起来。
杨喜姑刚开头，就故意卖关子问林巧娘道：“哎！巧奶奶，我请教你一个问题，怎么城里哭灵，乡下行祭，女儿还排在媳妇后面啦？”这个问题确实叫林巧娘不晓得怎么回答，男女、内外、大小都明白，就是妹崽媳妇怎么排，她确实不完全清楚，就说：“我晓得个鬼呢！还不是听那些吃活脑饭的支客先生、柜房老板安排，怎么排就怎么走嘛。”她只有将皮球踢到旁边的陈玉秀身上，说：“师傅！你晓得吗？”陈玉秀说：“这个也不晓得，你白做了杨家的媳妇。”随后便慢条斯理地说：“妇人啦都是‘跟’字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看啊，像我们虽然不是姓杨，却嫁给了姓杨的，就是杨家的媳妇，就是杨家后人的妈妈、奶奶了，我们百年之后，灵位牌上写的都是杨母，安葬的地方也必须是杨家的祖坟山。而像你喜妹姑就不一样了，尽管也是姓杨，可出嫁后就不姓杨了，先前还得在杨姓前加上老公的姓，说明你就是外姓人了，生是那里的人，死是那里的鬼，葬的也是那里的祖坟山，不可能葬回来嘛。”妇人们这才如梦初醒道：“啊——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