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秀做好饭，将家里收拾干净整齐后，准备牵着小鳅鳅出门。一想，今日情况不一样，满崽的思想看来还没有完全通，自格得先到老屋那边作一些准备。湾里人肯定会找出一些话题来，自格也得先堵了她们的嘴巴，以便让满崽消除部分思想负担。因此，陈玉秀找出绣花背兜，把孙崽绑在背上，哼着摇篮曲，像跳舞一样地扭着身子，欢快地走向了杨家大湾。
左邻右舍的姑嫂妯娌、兄弟叔伯见陈玉秀又开始收拾老房子，无不感到惊奇。他们不约而同地围拢过来。林巧娘首先问道：“师傅您老人家在做么格？难道舍不得我们，还想搬过来一起住？”陈玉秀轻轻笑道：“你不光是我的徒弟，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一猜就中呢。”乔金娇走过来，伸手捧着陈玉秀的眉心，说：“老妯娌你没有烧热呀？尽讲胡话。他们两口子兴兴闹闹把你接过去享福，你还想回来一个人受罪？”陈玉秀还是微笑道：“你们啦，鸡崽子不晓得鸭肚里的事，以为住在一起才是享福，不住一起就是受罪，那你们不是都在受罪吗？”林巧娘就说：“人不同人，家不同家嘛。像我孝军他们，都住在木器厂里，如果我也住过去，岂不是挡手挡脚，影响生意吗？又像我二嫂，与孝兵他们离开千把里路远，她也不可能与崽媳妇住一起嘛。”陈玉秀就反问道：“二嫂与二哥总没有相隔千把里路嘛，而且少来夫妻老来伴，怎么也不住一起呢？”乔金娇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嘿嘿笑道：“少时都不想伴，还老来伴呢。我不是图自由自在，不是舍不得离开你们吗？”陈玉秀紧接着说：“这不是对了吗？其实，各人心里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呢。”她坐上杨喜姑搬来的凳子，接下说：“人老了，与后生家不住一起比住在一起好。这一年多来，我与他们住在一起，一个大家庭的灶头，每天围着走五十里路，转得头昏眼花。我秋狗又像游山狸一样到处钻，看住他比看一条牛崽子还辛苦，还要喂饭喂水，倒屎倒尿，洗衣浆衫……每餐做好多饭，吃么格菜，既要掌握满崽的习惯，又要满足媳妇的胃口，还要摸准孙崽的脾气，难呢！自格手还能摇，脚还能走，自格料理自格，吃穿用都用不着看眼色，想吃么格就吃么格，想穿么格就穿么格，想买么格就买么格，想吃好多就吃好多，想穿么格款式就穿么格款式，自由自在，少操好多闲心，少做好多空事呢。再说，分开住还不是在杨家湾，又不是离开十里百里，更没有千把里是吗？有么格事情都晓得。而且，总在一起不觉得，适当分开点，感情还会好一些，老辈人讲么格来着？夫妻都是久别胜新婚嘛。”说得大家伙都笑了，只有杨喜姑用清亮的眼睛捉摸着陈玉秀脸上的变化，说：“不对！奶奶您是叔叔婶子接过去的，您要回来，他们应该送回来的呀？怎么都没有看见露面呢？”陈玉秀还是笑道：“你这个鬼精灵，他们接我过去，没错，我也乐意去了，那时候的事情少多了呢。眼下我想偷懒，要过来，他们肯定不乐意，不会送来的，让人家产生误会，以为是他们不孝顺，把老人家赶出来的。或许是我与崽媳妇一起过日子不守规矩，被他们轰出了家门。那么，崽媳妇没面子，我老太婆也不光彩嘛。不过，明日搬火了，肯定会来的。”乔金娇的眼睛围着村子转了几圈，问道：“怎么，辣妹子到哪里去了？到眼下还没有见人影。”陈玉秀却反问乔金娇道：“哎——她大娘今日怎么没有去吃十大碗呀？辣妹子天刚亮就走了，说是还要帮忙做事呢。”问得乔金娇钻进了云里雾里，心里点起亲戚的数来，自言自语道：“可能不是我们乔家的亲戚办么格喜事嘛。”陈玉秀就淡淡地说：“那我就不清楚了，反正就是吃酒去了。”
然而，尽管陈玉秀竭力掩盖，湾里不少人还是心生怀疑，而且集中在一个问题：“莫非老婶娘与媳妇吵了架？”只不过吃自家的饭操闲心的人还是不多，人家自格心里都没有鬼，你为么格非要捅个鬼窝出来呢？也有像林巧娘这样的闲事婆婆，她见其他人都走开了，还凑近陈玉秀，悄悄地问道：“师傅！您真的又想起与我们住一起啦？”陈玉秀反问道：“你不想师傅我吗？”林巧娘就说：“人不同人，家不同家嘛。”陈玉秀又问道：“家不同家，你有几个伢崽？”林巧娘哑口无言，嗨嗨笑了一声再说：“我还是觉得师傅您没有讲真话，肯定是辣妹子吵……”陈玉秀赶紧打断林巧娘的话说：“我闺女怎么啦？你听见么格啦？”堵得林巧娘哑口无言。
直到下午，杨孝钕从街上带来了几个后生，对老屋进行装修，湾里人再次围了过来，同样问这问那，问得杨孝钕心烦意乱，他么格也不说，也不好怎么回答呢。只有一句话：“你们问我妈去！”陈玉秀却还是乐呵呵地说：“你们看我满崽，生怕娘累不死，烦不死，我提出分火，他肚子里就装满了火呢！”杨孝钕像是没有脸面见人，只得勾下脑壳，逃也似地回新屋去了。
老屋那里，后生们填平了茅坑，卖了猪，把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部弄走，将屋墙地板全部涮了一遍涂料，再摆上几件合适的家具。
第十一章
这几日，陈玉秀确实感到太辛苦了。娘犯事崽插花，崽犯事娘背枷，既然满崽执意不去接妇娘，她做娘的自然要背上这副枷，代崽去赔礼道歉，接媳妇回来。可转眼一想，尽管自格去了，朝天椒也可能给面子，放闺女回来。只是，两个后生家正在气头上，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火上浇油，把事情闹大呢。因此，陈玉秀觉得让他俩分开一两天也好，多想一想，前后左右都想明白一点，或许对今后会有好处。再说，趁着这些天，正好把小鳅鳅的奶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