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忠义似乎也在崽女面前卖点关子,轻轻咳了几声后,才饶有兴趣地回忆着,慢条斯理地像说书一样地讲起来。“半拐子狸是一种以吃蛇为主的野兽,大的只有半个成年狗那么大,麻灰色,长长的嘴巴,足不够长,但行动敏捷。别看它的个子不大,可它是吃蛇的能手。小时候我经常跟随你们堂爷爷上山打猎,有一次来到断魂岩,突然听见路边的一口山塘水声大响,不晓得是么格东西在拍打着水,往响处一看,总见一条东西像舞龙灯那样翻来转去地在塘里舞着,同时又听到园这边山上传来‘哇哧哇哧’的叫声,叫了一会儿更听到那边山上‘哇哧哇哧’地应着,对面山上也同时叫了起来。我问芳俊叔:‘叔叔!这是么格东西在叫呀?’芳俊叔告诉我:‘小声点,这是半拐子狸在叫。看塘里那条蛇大得很呢,没有蛮多半拐子狸是奈何不了的,它们因此才搬兵。’我就轻声问道:‘叔叔,半拐子狸是么格东西?它跟蛇有么格关系?’芳俊叔告诉我说:‘等会你就晓得了。半拐子狸是专门吃蛇的,冬天蛇进洞去了就吃鱼。’我吐出舌头说:‘真厉害!这么小的东西还敢吃蛇?’等了一会儿,果然两边山上大大小小的半拐子狸都从山间的牛路上下来了,它们呼朋唤友似地一路叫着进入池塘,从四面八方把大蛇包围在中央。大蛇开始不以为然,见小东西多了,就像一人难堵千股水一样,也有些慌张了,再也不敢自由自在地转来转去了,把头竖得高高的,仿佛不晓得要发生么格事情来。我惊讶道:‘叔叔!半拐子狸围住蛇了呢!’芳俊叔赶快蒙住我的嘴巴,制止道:‘它们已经看见我们了。快莫做声,做声了会惊动半拐子狸,让蛇跑了。要是没有它们吃蛇,蛇不晓得会有多少,也许我们屋里也会进蛇呢。再说,我们惊了声,等会儿就分不到蛇肉了。’我不解地问道:‘叔叔,它们还会分蛇肉给我们吗?’芳俊叔说:‘是的,你不做声,看就是。’我安静下来,认真地数了数,半拐子狸有四十四只呢,它们围着蛇打转,蛇怕起来,拼命往外冲,可冲到哪里,半拐子狸就一窝蜂似地往那里堵,还不时地大声叫着,像解放军打仗冲锋,也像是在威胁蛇。有几只半拐子狸爬到岸上,在山边的草上灌木丛中咬了一把草叶,在嘴里嚼一嚼,然后揩到身上,又回到正在战斗的队伍中去了。我又不解地问道:‘叔叔!它们这是做么格?’芳俊叔说:‘这些半拐子狸受了伤,它们用这些草药擦一擦就没事了。’我就说:‘那么人被蛇咬了,用这些草行不行?’芳俊叔笑道:‘我侄崽真聪明!这样的草叶子就是最好的蛇药呢。’大蛇没能冲出重围,也就慢慢打转转,与半拐子狸进行周旋。筋疲力尽后,它不得不盘起来,头在盘子中央竖起来,不时张开血盆大嘴,吐着红信,‘呼!呼’地喷出白雾,以此吓唬半拐子狸。可半拐子狸有它们的主意,见蛇已经没有么格办法了,怎么会怕它呢?在这群半拐子狸中,有四只长得大些的、尾巴上还长有白花的麻黑色老狸,据说,尾巴上还长有白花的是有些道行的,如果有了五朵就要成精了,可以变化了,法术也高。老狸拐子故意围绕蛇转,在找进攻的突破口,大蛇也警惕地看着它们。相持一个多钟头后,半拐子狸似乎没有找到合适的突破口,但没有气馁。见蛇也没有先前嚣张了,但是还没有完全倒威风。这四只老半拐子狸又集中在一起,叽叽喳喳商量一阵后,那只最高最大的老半拐子狸走过去,对围着蛇的半拐子狸一个接一个地依次用嘴拱一拱,好像在打招呼,布置任务,又像时临行前的话别。最后它在一只高大的后生半拐子狸身边停下来,耳语了一阵。这只后生半拐子狸心领神会,与老半拐子狸一起来到塘的另一边水里滚上一身泥巴。与此同时,那三只老半拐子狸突然张牙舞爪地叫着,装作就要发起猛攻的样子,那蛇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叫声惊呆了,不住地晃着头,看看这只狸又看看那只狸。这时其它的半拐子狸也叫起来,像是在呐喊助威。蛇顿时惶恐万分,全身盘得更紧了,生怕哪个部位会受到攻击,脑壳更是不停地转动。又过了一会儿,蛇疲劳极了,它只是鼓起眼睛盯着那三只裂牙怒齿的老半拐子狸。眼看包围圈越来越小,蛇张开血盆大嘴,吐着红信。就在这时,只见黑光一闪,从大蛇背后窜出一只大半拐子狸,死死咬住了蛇的五寸,双脚还使劲抱住蛇的脖颈,蛇痛得像舞龙灯一样,这边一下,那边一下地翻滚,打得水花四射,泥浆四溅,可这只半拐子狸依旧钳在蛇的脖颈上,像一条蚂蟥吸在蛇身上纹丝不动。又是一闪,另一只半拐子狸也跳过去,咬住了蛇,位置就在前一只的下方。其他的半拐子狸蜂蛹而上,对长蛇胡撕乱咬。蛇还在挣扎,时而拱起像一座桥,那些半拐子狸就像挂在桥上的灯笼,时而又像一列火车拖着车箱在奔驰,那些半拐子狸就像爬在车箱上的铁道游击队。时间一长,桥不见了,火车也不动了,蛇只有了挨咬挨抓的份,没有了半点还手之力,被制伏得一动不动地瘫在池塘里。半拐子狸也筋疲力尽了,也就围着蛇休息起来。那四只老半拐子狸聚在一起叽叽嘎嘎地叫着,像是又在开会商量么格。过了一会儿,它们如同部队上操点名一样,叫一个来一个,似乎这些半拐子狸都有名字一样,叫一个绝不来两个。那两只没有被点名的半拐子狸就在分蛇的份数,它俩用前肢比划来比划去,还不时用前肢敲敲蛇身,好像屠夫卖肉一样,根据不同部位的厚实程度,用手指划着长短,用眼睛称着轻重。点卯完毕,份数也差不多了,便开始切割。’我急切地问道:‘叔叔!你不是说它们会分我们一份吗?’芳俊叔说:‘莫做声,你等着看。’一边轻声告诉我说:‘你看,它们都是按照功劳大小、年纪长幼进行分配呢。功劳大的有两份,一份在颈部,一份近尾部,叫做龙头凤尾。就像我们山里人吃鸡一样,龙头凤尾总是待长辈和贵客的。它们中间的王——老半拐子狸也没有其他特殊,只是多一点而已。’我又问:‘那……给我们的呢?’芳俊叔说:‘你看,半拐子狸要走了,那里留下了两份,还是中间的呢!’我惊讶道:‘真的分了!若是我们不要,它们会不会拿走呢?’芳俊叔说:‘半拐子狸虽然非常喜欢吃蛇肉,但分给别人的那些份子,就是隔了十天半个月,臭掉烂掉还会在原地不动的。它们很安份,很自觉,绝不会以为别的半拐子狸没看到,以为天知地知自格晓得,就去拿别人那一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