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餐饭让杨忠义终生难忘，也让他对老二崽更加刮目相看，可不是嘛，有好的就吃，远的近的都可以吃，看来今后是个做生意的好料子。一家人被饭铳惊得都傻呆了，只有这个老二崽头脑清醒，反映敏捷，尽管方法不一定很对，效果也不一定很好，却是一种真情实感、一颗孝敬之心的本能性冲动呢。杨忠义思来想去，既然他不想念书了，就让他去拜师学艺。山里人没有手艺，就等于没有饭碗，日后离开了父母这棵大树的遮挡，他凭么格本事成家立业、养家糊口呀？可学么格呢？就去征求伢崽的意见，未料杨孝秋根本没有思考，脱口就说：“做阉匠，当阉匠王。”杨忠义听这样回答，心中的乌云全部被驱散了，这正是他的一块心病呢！自格四个崽女，闺女早晚是人家的除外，在三个伢崽中，老大杨孝夏已经学成了厨师当屠夫，老满杨孝冬去了学窑匠，唯有自格用胆识得来的手艺，老大老满因个子不高，身子骨不扎实，都不想学。杨忠义怎么也不想让这门最受山里人羡慕和崇敬的手艺旁落，也早有意传给虎背熊腰的老二崽，可见老二崽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特别是玩世不恭，担心有负厚望，因此一直没有讲出口。眼下老二崽亲口讲了出来，自格还不顺水推舟，遂了心愿？从此以后，杨忠义就把十二岁的杨孝秋带在了身边。杨孝秋起初也像读书学算盘一样，学得快，记得牢，加之身高本钱足，时间不长就能够唱主角了。没想到慢慢地又有些心猿意马了，更觉得不满足。阉匠王虽然高贵，也赚钱，天天酒足饭饱，一张国字脸成为永不褪色的猴子屁股。可毕竟阉牛阉猪阉鸡都是摸**的下贱事，而且是断子绝孙的恶毒事。只是怕父亲伤心，也面临着自格要成家立业，养家糊口，杨孝秋才硬着头皮去对付。可对付了父亲，却对付不了妇娘，他们两口子结婚后，连连生出的叉屁股，成家十年，死了的两个不计，活着的还是三朵金花，妇娘并不将她们当金花看，而是当成赔钱货，当成臭狗屎。因此，妇娘听信风言风语和巫婆神灵的箴言，对老公做这号事情十分反感，认为是自格只养女不生崽，就是老公把事情做绝了。并且威胁老公说：“你再做断子绝孙的事，我们就离婚算了。”杨孝秋有些起坐不安困不着了，开始认真地去思考人生的最大、最重要的问题，眼前经常浮现了与堂爷爷那次狩猎的情景，脑海中反复响起了杨芳俊说过的一句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第十四章
杨芳俊的独生崽、杨孝钕的爸爸杨忠实被毒蛇咬死、英年早逝后，作为近邻好友，而且还沾亲带故的杨忠义，同样陷于极其悲痛之中。拉扯家常时，杨忠义不由自主地就会提起杨芳俊这位老年丧子的残疾老人的事，一家人也会凑在一起回忆往事。
杨忠义先是叹息后再说：“唉！芳俊叔是地方地境的一个人物呢，莫看他有点残疾，可身上藏有几门绝招，他是我们杨家湾油榨坊不多的掌杆师傅之一，又是远近闻名的猎手，一年四季节除了霜降节过后的一段时间要榨油外，平时几乎日夜在山里狩猎，身边总是不离三样法器：鸟铳，猎狗和竹鸡。一杆鸟铳背在身上，或白天放竹鸡，晚上放夜狗。他养的那只竹鸡真聪明，上山后把竹鸡放出来，人藏起来，竹鸡就会‘曲曲——呱！曲曲——呱’地叫起来，把山上的同伴引过来，请君入‘笼’。每次上山放竹鸡，回来时笼子里都得多几只。芳俊叔养的狗，训练得更聪明，夜晚出门，人在后面一跛一拐地走，猎狗总是闷住脑壳一路嗅去，在前面寻找猎物，遇上小的猎物，它会咬住叼回到主人身边领功。若发现了大的猎物，它奈何不了，便会向主人发出信号，并将猎物引到主人所在方位，芳俊叔这时便会隐蔽起来，架好猎枪，准备拦截。芳俊叔获得的猎物，很少自格吃，而是拿到墟上去买，卖回钱买米买盐，或者直接与人家换米换五谷杂粮，这是他的生活门路呢。卖不出去的才吃，有时也吃不完，就烘，就晒，成为干货后再卖。有时也送情，我们家就白吃白拿过他家好多野味呢。”杨孝春插嘴道：“可不是嘛，小时候我们好眼热呢，我们连饭都吃不饱，芳俊爷爷家虽然饭吃不饱，可肉能够吃饱呀！吃了还不算，还有干货，野猪肉、野牛肉、麂肉、兔肉、鸟肉什么的，楼檩都驮弯呢。玉秀婶又有一双巧手，把鲜肉抹一层盐，或用柴火烘干，或挂在墙壁上晒干，再用茶籽壳熏成二面黄，既好看，更好吃，喷香喷香的，中卖呢！”杨孝冬虽然听得入迷，却对姐姐讲的又有些不相信道：“堂爷爷会有这么厉害？能够弄到那么多？家里还会是这副场合？”杨忠义就摸着满崽的脑壳说：“你姐姐讲的一点也不假。堂爷爷放铳可准呢，遇上秋收晒谷时，麻雀成群结队地来吃谷米，他一勾扳机，绝不止死一两只。”杨孝冬就问：“能打好多？”杨忠义并不直接回答，而是解释道：“你堂爷爷用的不是铅子，一次才装一粒，最多打死一只。而是铁砂子，一次可装一大把，铳一响，至少有一二十只麻雀掉下来，你说厉害不厉害？”杨孝春如梦初醒，惊奇地说：“难怪芋头脑壳长得这么好，是本钱足呢。三只鸡，当不得一只鸽；三只鸽，当不得麻雀一只脚嘛。”杨忠义越讲越神道：“他有时不用放鸟铳，也能够弄回野味呢。”杨孝冬更好奇地问道：“真的？是放狗？会耍法？”杨忠义就逗道：“不是放狗，也用不着耍法，么格都不用，只是坐在那里抽烟等，就会有野物送过来，你相信吗？”杨孝冬还是云里雾里地猜测着，倒是平时很少说话的杨孝夏来神了，想起爸爸早先讲过的，就对满老弟说：“我不信也得信，那是半拐子狸分蛇肉，不但分给了堂爷爷，还分给过爸爸，我们都吃过呢。”这时不光是杨孝冬感到神秘了，一向对稀奇古怪的事感兴趣的杨孝秋更是竖起了耳，就催爸爸讲“半拐子狸分蛇肉”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