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的话洒家自然明白,可是姑娘也无法有足够的取信于洒家的言辞,来叫洒家相信,姑娘所言非虚啊。”
内监望着我的双眼,像是努力要装的真诚,可是明灭的光映在他眼底却益发显出了某些算计之色。
我站不起来,身上各处都在抖,不单单是周遭湿冷的寒气,还有心下迸发出来的悲愤。
可是就是在这样多番夹杂的情绪之下,我的头脑却是格外清醒。听着内监明显的威胁,我开了口,自己的声音在那时候以一种怪异的音色传到耳内,显得嘶哑又诡谲,“我无法证明自己,可是我却是唯一能回答你那些问题的人。但信任应该是互相的,如今大人带了大批官兵上我师门喊打喊杀已是惊吓。若后连这么点的要求都无法先答允的话,我想我们之间的交流确切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话落,望着我的那双眼疏忽变得犀利,这时候我却奇迹般的停止了发抖,只撑着地面坐在那里,与他对视着。
其实我不愿意去做个江湖行走的女侠泰半是因为懒散和胆小,所以自从知道自己的婚约对象是尚忆知后,我满心满愿的就是要嫁予他。我想,虽然当不了女侠,但是自己应当是肯扬当个称职的妻子的。然后,生儿育女,做我光耀门楣的状元夫人。
不过想象便永远都只能停留在想象,希望再美,也并没有实现的可能性。眼下,即便我对尚忆知救我的行径产生了合理的怀疑,不过心下却也明白,不论如何,他确实是救了我。
不管那其后有多少的算计和谋划,可是初衷并没有任何值得指摘的地方。
我被皇城司的人带走,逼问《云舒卷》的下落,这种情况下没有外力施救而我本身又完全对那本事的下落不明所以,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九死一生。
故此他救我,却也是在某些方面看豁出命去的。
不管他是从何得知了我和天下第一庄的真正关系,总而言之,于帝君跟前去开这个口,以他彼时天子门生,新科状元的身份都是极为难能可贵的一件事。这事情其实是有些脱离生而为人的本能的,那些趋利避害的东西,明知不可为的迎难而上,是精神,也是勇气。
其实我本不是个有胆色的人,更加不是多么勤快的性子。我贪懒好吃,大错没有却也是小错不断。这辈子自当不成圣人,便也是那市井小民的一份子。
但是再胆小如鼠的性子,总有会被逼到墙角的爆发。当眼看着自己熟悉的东西和人一个个这么失去,那么那些原本胆怯的情绪便会自然地消散。心底的那抹悲愤犹似燎原之火,所谓的一腔孤勇就是如此。
不管怎么去逃避,可是逃不开的是现实,是过往已经发生的那些曾经。
一十六年前,我爹爹给了我新的姓氏和生命;九年前,师父将我收入座下;多半年前,我独自偷跑下山,揭开了如今所有的一切开端。
四方阁内处处泛着森冷之意,那头七师兄犹在挣扎,而大师兄也与大富那般,僵在那头不知生死。
喉间有异物感涌起,我捏起手掌,指甲生生嵌入了我的掌心,
既然所有人都认定我是天下第一庄唯一的传人,那么作为最后有可能知道完整版《云舒卷》的知情者,我当然是死不了的。于是,我吃定了这份笃定。
自然料想对面的内监必然是不敢对我做什么的。
这时候,《云舒卷》倒也不是什么害人夺命的东西了,反倒是成了我的护身符的样子。
不得不说,这也当真是桩叫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所以,我想自己对这卷书的印象也确实要稍作改观了,其实它不单单只是催人夺命的利器,某些方面来看,也可算作保命符的。
雨雾不知在何时止了,此际沾在我眼角的湿气是拂面的微风带来的空气里润泽的水汽。此时此刻,我顾不上哭,也当不应该哭。
毕竟我这头是拿了筹码来做赌局的。
自然师父和爹爹并村里的秀才便都没有教过我这种东西,只是我在师门内多年,跟着师兄们一道长大自然是见多识广,算是无师自通的一件事。
看着那内监自站了起来,我想,自己这遭开盘的买卖,应当是稳了。
帝君旨意如山,若是这遭寻不回《云舒卷》怕不止是这内监要完事,想来带兵的尚忆知也难逃干系。心头那股子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隐痛再度翻涌扭绞起来,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我都不能去真正厌恶尚忆知。不管他在这件事情里是处于一个怎生的状态。
毕竟,他是真正救过我,也确确实实不愿为难于我的。
这世道,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个地步的。
我心头正自难过,内监那头却又站的突然,身后的跟班反应稍慢了些,两人就这么差点撞到一处。转头狠狠瞪了帮自己撑伞的跟班,他一把挥开后又招了人过来。另一边尚忆知略略垂了眸,不知道是没有留意还是故意的漠视。
两人耳语了几句后,那领命之人往另外一头去了。
那头我七师兄犹自被人压着胳膊按着颈子不能稍作动作,至于倒地的大师兄也有人过去专门探看。
“大师兄!”我想要过去,可是根本就站不起来,双膝不过稍稍离地就吃不住劲地再度跪倒在地。水花四溅,我狼狈又不堪地匍匐跌到在水中,看着大师兄那头,只恨自己现下就像个废人般。
一双手自旁侧伸来,我的视线移了过去,望入了一张眉目清俊的漂亮面孔。
少年朝着我微微动了嘴角,一抹笑意在眼底划过,转瞬即逝。
我如遭雷击,怔在当场。
不是为他眼里的奚落和嘲讽之色,而是因为他本身的身份。
月华门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南宫慕合这个人又究竟是有多大能耐?
看着穿了袭小兵装束的少年,我便是一时什么悲愤不甘的淡忘了,只愣愣地看向他,实在想不通这扫帚星缘何道理又在此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