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菲看了看他递过来的水,他刚刚打开过了,满满的,应该没有喝过。她抬头凝视了他的眼神,似乎希望从他眼神里确信他情感的认真程度。她很欣慰,她认为她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东西:那种珍惜、害怕被拒绝、甚至有些可怜的神情充满他眼眶。于是,她抬起手臂,将水接了过来。她没有喝,只是拿着。他笑了,非常满足开心地笑了。
周围人群一阵哗然,远处有男生在鼓掌,跟前的这些女生除了失望地散去,别无他途。于是,从这一天开始,系里乃至全校最帅体育最棒的男生名草有主,其他有意者只有每日祈祷上帝、真主或者菩萨让他们分开后才可能有新的机会。同样,从这一天开始,肖雅儒彻底成为无头苍蝇,他的深厚情感更是没有对象抒怀。后来,他收到如菲那张贺卡,既然如菲已经明确让他另谋出路,自然他无法释怀厚颜到继续向她射那丘比特之箭。
他失恋了,虽然从来没有恋爱过,但单恋对他而言也是恋爱,而且恋得投入,恋得起劲。已经确定没有可能的单恋,自然是恋不下去了,所以,他失恋了。那个年代人们没如今生猛,正常的恋爱,都还是以结婚为目的,不会说出“虽然你结婚了,你仍然是自由的”,甚至都不敢这样想。大家恋爱了,就朝前走,有问题,尽量解决,解决不了,就尽量凑合,实在凑合不下去了,才会认真考虑分手。
现在,雅儒连单恋都恋不成了,只好在宿舍里蒙头大睡。睡了两天,他实在睡不下。起床的时候,他发现已经夜里十点多了。同学们自习完了都在往宿舍走,他发现室内日光灯实在太亮了,亮得耀眼,于是逃般冲出宿舍,投入黑暗。
黑夜里,只有往回走的身影,宿舍大门快要关了,他知道,但他只想往外走。大门口卖夜宵的摊子有两个炉子,一边是煮粉煮面的开水,一边是用作粉面汤水的炖骨头汤,肉汤混着葱花香味扑鼻而来,提醒他已经两天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他停下来,摸了摸口袋,一分钱都没有,于是看了看,仍然继续往外走。
他走到了校门外的湖边。湖风很大,有些凉,却正好让他受用。他紧了紧外套,继续沿着湖岸走。湖边长椅上,偶尔可以见到搂抱在一堆的情侣。这刺痛了他,让他想到湖的对岸如菲这会儿可能也和男友正搂抱在某个长椅里。
他心痛得无法形容也无法排解,眼泪却自然地流出,一旦流出,再也止不住。他索性不擦不止,让泪水随心所欲。风吹在脸上,吹凉了泪水,也很快吹干了它们。泪水无以为继,他只能痛心得干嚎起来。不知不觉抬头时,他发现自己走到了她学校门口。看着门口立柱上大大的校名,他一屁股坐在湖边一个石墩上。呆呆的,泪眼朦胧。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读现在的学校,是为了离这学校近点吗?如此近有用吗?还是太远了啊!他想,如果自己高考分数不考那么高就好了,最好就刚好够考她这个学校。如果他和她是同班同学,可能就不一样了,她就不会被别人近水楼台先得月了。想到这,他开始悔恨自责:分数高了有什么关系啊?低了不够才是问题,分数越高人家学校越欢迎你填报啊!都怪自己虚荣心作怪,总想读个好学校。既然放弃了北大清华,索性放弃到底就陪她读这个学校嘛!他越想越心痛,越想越自责,却无计可施,毕竟人生不能从头再来,也不能转学。他只能吞下自己酿制的苦果,苦得翻江倒海眼泪直流,却也得忍了。
怀着这种自责后悔和酸苦,他每天拼命看书,看各种书,尤其是需要费劲思考的书,只有这些,才能让他大脑停顿不下来,才能开始逐渐遗忘。不过,他从来没有真的遗忘我,一分一毫都没有。所以他就研究哲学,无论康德、黑格尔、亚里士多德还是弗洛伊德、荣格,甚至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的书,他都看,越难懂,他越要看。这让他的心情一天天平静了下来。他不是不喜欢我,像他说的那样,他喜欢我,但比不上对如菲的爱。虽然他也觉得不现实,但他总幻想某天如菲给他写信,告诉他,她和那男的分手了。
“只要没有结婚,她们就有可能分手,我就可能有机会”。他说,“当年我想,如果我和你恋爱了,可如菲和男友分手了,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要么伤害你,和你分手重新去追求她,要么心里怀着悔恨和你继续交往,这对你对我都不好。”
其实,我知道,什么伤不伤害我,并不关键。最关键的是,他希望,当如菲和男友分手时,发现肖雅儒一直在等着她,这样她就能看到他的一片痴情并因此感动。
他这样梦想着,梦想着如菲给他写信的那天。但除了每年新年淡淡问候的贺年卡,他什么都没有等到。相反,她们一直恋爱,只到大学毕业。毕业后,她的好消息,对雅儒而言是坏消息,不断传来:她和男友都分配到省城工作了;她们结婚了……他知道的就这么多,却足以摧毁他全部希望不留丝毫。他想,或许他该好好规划自己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