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枫深深地往后仰,人整个地靠在椅背上,腿还有意识晃悠。他有意显示他的从容与无所谓。实际上,这是他最后一招。除了这一手,他已经不可能有别的办法了。那个年代,如果单位不批准你考研,任何学校都不会接受你的报名。而为了稳定师资力量,学校一般都不会同意老师考研,尤其是毕业后可以重新分配的那种,更是不会批准。胡一枫要求学校在他考研报名资料上做这样的批准,自然被教导主任和分管副校长断然拒绝。所以,他只能是华山一条路,找马校长,让他批准。来之前,他就告诉自己,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所以排练了很多遍。
这些排练显然没有白费。马校长一下子被逼到死角。他确实只能按照胡一枫要求的路走。他不可能让胡一枫亲自到处重复那些谣言。如果说现在谣言还是谣言的话,胡一枫的重复能够让它们变成人们眼中的事实。一旦这样,他将不得不提前去职退休,毕竟他是在教育界任职。去职倒也罢了,但如此不光彩,弄得晚节不保,到头来家里一定鸡犬不宁,晚年不得安生啊。而且它还将使马茹云被彻底钉上一副不贞的招牌。让她以后的生活更加沉重。
如此想来,他的确没有别的选择。但他觉得一股怨气无法发泄。胡一枫什么时候如此阴狠,如此流氓习气呢?想着就让他来气。
马校长想到这里,已经做了决定,他站了起来,厉声喝到:
“胡一枫,你别跟我来这套流氓无赖把戏。你还是有组织的!考研怎么了?考上研就不得了?就没有组织了?就无法无天了啊?你以为我非要逼你在这里做老师啊?我还怕你教坏了学校这群单纯的孩子呢!你现在就给我滚!滚回去把你资料拿来!我就给你签!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啊!”
胡一枫站起来,又恢复了一贯的毕恭毕敬。他弓下腰,欠下身,唯唯诺诺地不停点头:
“是,是,是。您批评得很对。我以后一定注意,一定注意。马上改,争取让您尽早看到变化。我说到做到。我宁肯做人人痛恨的陈世美,也要维护马校长您的良好形象。您代表组织,我这点基本的组织纪律还是有的。任何时候我们都要自觉维护组织,也就是维护您的形象和威信,即便牺牲自己也是有价值的。”
说完这些,他继续弯着腰,低着头,一副可怜兮兮的乖巧样子,向门边走去。
临到门前,他突然回过头,依旧乖巧的样子,只是多了一份诡秘和暧mei,对马校长说:
“从现在开始,您就完全可以不用顾及我了。反正我总是要和她离婚的。今天开始我就不会再碰她了。怎么说呢?以后她就拜托您了。靠您多照顾她了!反正她也只有您了!”
说完他也觉得自己语气可笑,装得难受,忍不住大笑起来。
马校长气得发抖,抓起桌子上什么东西就砸了过去。胡一枫扭头躲了过去,躲过去后,他定神一看,只是本书。他弯腰捡起来,掸掸上面的灰,把封面抚平,用爱惜的语气,念出书的名字:“《高中生道德教育课本》”,然后感叹般地对马校长说道:
“您说得对,看来学校里这些单纯的孩子我真的是不能教了。还是您来吧!您比较适合!您不适合谁适合啊,道德楷模啊!当然,马茹云老师一定也适合,您肯定会同意我的观点。”
马校长手指着胡一枫,已经浑身颤抖,骂道:“你这个畜生!你给我滚!你还是人吗”?
胡一枫拉开门,扬长而去。
那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好伟大,能够把这个以前让他敢怒不敢言的马启贤气得能怒不能言。他觉得痛快,真是痛快。于是他哼着小曲,往校外走。今天他一定要庆祝一下。他觉得学校旁边那个舞厅值得去看看。前些天在路上他遇到以前认识的一个妓女,她说她在那个舞厅做事,要他去捧场,还说那个舞厅里有很多漂亮小姐。说不定哪个就对了他的胃口,能让他有反应,就治得了他的病。如此看来,那个年代即便是妓女都比现在要负责任、有爱心、有售后服务和医德啊。
那天,他真的有了反应,居然和妓女做成了事情。从那以后,只要在经济承受范围内,他都会跑过去找反应。不过令他失望的是,在那天以后,他再也没有过感觉了,即便还是那个妓女,以相同的方式或新方式,或者是新的妓女以相同的方式或全新的方式。总之,那天的反应如同惊鸿一瞥,如同沉睡中醒来尿尿的人,尿过后仍然呼呼睡去,雷打不醒。
家里的积蓄,基本都花销到了这里。马茹云发了工资要取存折存钱时,才发现钱已经空了。胡一枫留下一部分作为他考研期间生活费和资料费,把其它的都用来“治病”了。“治病”这个词是胡一枫对他和妓女不正当关系的唯美定义。
她找胡一枫,到处找不到。最后,还是校门口看自行车的大爷告诉她,胡老师应该是去舞厅了。胡一枫曾经几次坐在校门口和大爷聊天,说舞厅里如何好玩。由此可见,胡一枫这时已经自甘堕落了,他无所谓了,所以才会和一个无干的大爷讲起舞厅的事情,而且这个大爷还是他们单位的窗口。如果说以前马茹云因为绯闻成为大爷心中名人的话,胡一枫现在也因为是舞厅常客成为大爷心中的另类。毕竟那时大家都认为正经人是不去舞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