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怎么了?为什么我见到一个几乎赤身露体的男人却还有坦然的心情情不自禁去回头多看一眼。我本凡人啊,为什么我会如此以审视目光淡看一切?我本什么都没有经历,一切都是在等待开始,为什么我会似乎曾经沧海不羡云呢?
到后来,我才理解,那些世界名著,那些故事已经渗透进我的骨子和灵魂,让我对类似的一切都有似曾经历之感,我的某些感觉已经宛如人生经历丰富的成人,虽然,我还有些感觉停留在我身处的那个年龄,十五岁的花季。
所以,我很满意在最后自己的羞涩和小跑离开。这让我不被他误会为经历过太多的女子。毕竟我才十五岁,什么都没有经历,需要有相称的表情和反应。
第三章李如菲
我现在知道,我所住的地方叫Ratchabura,离曼谷大约两个小时的车程。在这里已经生活将近三个月了。知道这些,仅仅是因为我的旅游签证马上就要到期了。帮我办理签证的旅行社有我一个熟人,或许也可以算做是朋友,但我不愿意把她划为朋友之中,因为我恨她如仇人,却也爱她如亲人。不错,她就是李如菲。
如果说我还和国内有着联系的话,那就是她了。事实上我也必须和她保持联系,因为是她帮我办的签证,是她帮我在这里找的房子,也是她托这里的熟人关照我,虽然我一直还没有给她那位熟人添什么麻烦。我英文不太好,而且房子周围小店的店主或店员实际上也不懂英文。我只能依靠简单的一点泰文、手势和纸笔,当然还有泰国人的淳朴,平安无欺地生活在这里。甚至我那点简单的泰文,也是在临走前几天她强化培训的结果。我还清楚记得那几天,我充满仇恨、像极了发泄般地呐喊着那些单词,紧跟在她虚弱却万般冷静的领读之后。
公平地说,她所承受的痛苦一定是远大于我。因为早在一年前我就失去了获得他爱的希望,并且亲手一点点、一步步将幻想埋葬。但她却是在短短三天内释放、也许是产生对他的爱,然后相爱,接着马上就是送他离开这个世界。发现自己被人如此厚爱的幸福,埋于心底二十年的怨恨烟消云散,满怀相爱的喜悦,接踵而至的就是生离死别。一切,就在三天内发生,都需要她独自承受。
她无法向任何人诉说,因为她有家庭,有她爱了十年、爱恨交加了八年的丈夫,还有一直视为生命精神支柱的儿子。三天之前,所有的人都是那么以她为道德楷模和有责任心的榜样。八年之前,没有人不羡慕她生活的幸福与家庭的和美。在这八年里,她无声无怨对命运的承受,对丈夫的爱,赢得了所有亲戚朋友尊敬与褒奖,也成为周围很多人心中完美妻子的现实模版,成为许多丈夫数落妻子的依据和许多男人选择妻子的标准……但是,现在这一切都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她爱上了另外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之外的男人,虽然相爱只有三天,虽然这个男人在相爱三天后就离开了这个世界,似乎永远都不会妨碍她的家庭。虽然,除了我,没有其他任何认识她的人知道这段爱情,但我相信,这段爱情,他对她二十年的爱,她因此受的震撼和爆发的爱,已经将她内心充满,满得没有一个角落甚至一个字节能挤出来,去盛回三天前被挤走的对她丈夫的爱。
她的丈夫,彭东国,此刻正在监狱里服刑,她已经等了八年。孩子没出生他就进去了。她独力抚育着孩子,呵护着他,让他健康成长。孩子从襁褓之中到会叫爸爸,再到会给爸爸写信,给爸爸发短信,其间经历了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其间需要经历什么,也只有自己知道。但是,任何对生活有经验的人都能够想到其中的一些东西,一些诱惑,一些坚持,一些压力甚至欺凌,一些坚强和反抗。对于一个美丽的女人,事实上的单身给她带来的可以是风险,也可以是机遇,一切完全在于她的选择。我们都知道,起码我们看到的是,她毅然坚决地从头就选择了风险。
但是,现在,这一切,她八年来辛苦、全力捍卫也经常在夜深人静勉励自己且以此为荣的这一切,坚持、坚强……就这样荡然无存了。三天以前,她还在看望丈夫,一如既往,带着食品、香烟和他喜欢喝的可口可乐,还有孩子最新的照片和对他说话的DV,还在无比坦然坚定地告诉他,‘一切都好,安心生活,好好表现,最多还有两年就可以全家团聚了‘,还在一起筹划着全家以后的打算,甚至团圆那天如何庆祝。可一切仅仅过去了三天,她就已经无法面对三天后将到来的每周一次探访了。
当彭东国出事后,委托律师百般努力做无罪辩护失败,她就开始到处公关、找人将彭东国安排到本市监狱服刑。因为她决心要让他即便在狱中也能感觉到是和她、孩子生活在一起,还能够感受到家庭的温暖,这样就能安心服刑。这八年里,她坚持做到了每周一次探访。每次探访,都会花时间精心准备家里这一周发生事情、花费、添减物品等事情的记录,还有孩子的照片,后来还特地买了数码摄像机,把孩子的状况和家中场景制作成DV、相片给他看。这样做的效果很好,彭东国的感觉如她所愿,就像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一样。
当然,她也因此付出了无比艰辛的代价。在勤奋工作、操持家务的同时,无论寒暑,无论工作闲忙,无论自己身体状况如何,她都坚持每天的日记和DV制作,每周一天往返监狱的奔波。值得庆幸的是,在这八年里她没有生过什么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