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菀衣的声音从萧千仞房里传出,门外的两人都愣住,默不作声等待下文。
屋里的名菀衣泫然欲泣,而萧千仞只是神色淡然地整整臂弯里挂的披肩,“名小姐何出此言,并无人将你与梓砂相比。”
“萧大哥难道不知,菀衣…倾慕已久…?”名菀衣生长于中规中矩的家庭,虽娇纵一点,但在情事上的矜持和内敛跟任何一个普通古代女子一样,话说到这里,已经是极限,几乎是卑微的了。萧千仞微不可查地皱一下眉。他一直不肯直接拒绝,就是不想把这件事戳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原想着,自己态度平淡,再过几年名正豪也会给女儿张罗婚事,这件事沉寂下去最好。没想到名菀衣被小砂子一激,竟然主动说破了。
“名小姐是大家闺秀,理当委身于一个全心相待的人。而在下与梓砂已有婚约…”
名菀衣抿唇,“菀衣未听说过逍遥宫有喜事,那么,萧大哥还未成亲?”
萧千仞微顿,“是。”
“那么,菀衣愿意与向姑娘共侍,不分大小!”
门外的向梓砂心中一紧。然而令她安心的低沉男声立刻响起,她几乎能看到他俊朗镌刻的脸上沉静的表情。
“在下不值得名小姐如此。”
为什么?主动提出共事一夫,对女孩子来说是多难堪而委屈的事,难道这还不够吗?她到底是哪里不好?他为什么不肯要?名菀衣如遭重击,怔愣地望着他。萧千仞好像听到她心中的话一样,轻叹口气,道:“没有,你哪里都没有不好。
但是她,不一样。”
她曾说自己是寡情之人,他也一样。在遇到她之前的二十八年里,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想要某一个女人,想娶她、照顾她、倾尽所有地对她好、容不得她受半点委屈。他的情已给了她,就再给不了别人了。
“那你们怎么不成亲!”
萧千仞的声音落寞而从容,“因为她不想嫁。”
向梓砂心头一跳,连李寻探究的眼神也没有察觉。
“什么?”名菀衣僵住。自己仰慕的人,竟然在单恋另一个远不如自己的人?
“她不愿嫁给你,你还是不愿娶我?”
萧千仞平静道:“不娶你,这与你无关,这与任何人任何事都无关。我挂念的是她,我心爱的是她,我此生只会娶她一人。她不愿嫁,我等,鬓生华发也等,沧海桑田也等。”
名菀衣原以为,萧千仞是个无情之人。她早就发现,他对所有人都温和有礼,情绪深藏不露。他十四岁当了宫主,比常人早接触到江湖的腥风血雨、人心险恶,他武功高深、凤表龙姿,做媒的人不胜枚举,但他二十八岁仍未娶亲,也没有和哪个女子多番接触过。她便以为,他是无情之人,只要时机、身份适宜,娶的人是谁根本无所谓。所以她一心以为,自己是可以嫁给他的。
后来,从他带着向梓砂在房门外出现,她就站在旁边,他偏着头微笑,满眼只有向梓砂一个人时,她就觉得不好了。
而直到刚才,她终于承认了这个她一直不敢承认的事实:她所爱的男子并非无情,只是一腔深情,都给了另一个女子。
名菀衣听不下去,捂着耳朵夺门而出,向梓砂猝不及防,透过大敞的门与萧千仞四目相对,呆立不动。萧千仞叹气道:“话都说完了还站着?还要不要出去了?”
向梓砂连连摇头。
萧千仞横过手臂把她从李寻跟前捞过来,点个头算是跟李寻打招呼,然后不客气地关上门。李寻吃了个闭门羹,无奈地回房去了。
向梓砂有点点被感动,环着萧千仞的窄腰撒娇。萧千仞从来都拿她没办法,就由她抱着蹭来蹭去,一会儿又觉得邪火躁动,赶紧把她拉开点。
“怎么了?”萧千仞唇边带着浅浅的笑,她最喜欢他这个表情,又猫儿似的黏上去,把萧千仞勾得火起,按在门上狠狠亲了一顿才稍稍平息。
他又问一遍,她回答不出,哼哼唧唧地腻在他身上。萧千仞就不再问,拥着她低声说些闲话。秋夜已深,说着说着她就迷瞪起来,被萧千仞抱上床也没什么反应。萧千仞叫她起来脱衣服睡觉,自己起身去房外,她还不乐意,拽着他的衣角不放。他好笑又无奈,最后只得由她和衣睡下盖上被子,自己在被子外面、床靠外一侧躺下,伸出一只手臂连被子一起拥着她。
她凑过去,寻到他胸口一个舒适的位置窝好。萧千仞在黑暗中轻轻微笑,拥着她的手一下一下轻缓地拍着哄她入睡。那一夜她睡得极沉,什么梦也没做几乎是人事不知,一睁眼就看到满室明亮和萧千仞带笑的双眼。
“醒了?”他还是像昨晚一样侧身躺着,一只胳膊拥着她。秋天的阳光干净,他身上的蚕丝衣料光滑如水,散发令人安心的檀香,逆着光,男子棱角分明的轮廓被光影勾勒,利落的唇线在两端微微弯起,形成个好看的弧度。他抬手摩挲她刚睡醒嫣红温软的脸颊,她睡懵了似的傻呆呆望了他一会儿,说:“萧千仞,你昨天知道我在门外,那些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吧?”
萧大宫主高深莫测地微笑。于是向梓砂在这个阳光明媚一室温馨的早晨,顿悟了萧千仞偶尔爆发的腹黑潜质。
-----------------------------------------------------------------------武林大会已经结束,各派各自返程。萧千仞他们出来得晚,大部分人已经走了,只剩妙清派一门。逍遥宫与这一门无甚瓜葛,客套了两句就启程。一路无波无澜地回到长苏。
逍遥宫里也算平静,秋水做萧千仞的副手已有时日,宫内的事务安排的井井有条,只是堆了些生意要萧千仞做决定。达生查到了一些夜族的消息报告给萧千仞,但都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南泽的这个小国有自己的语言文字,少有汉文典籍记载,为数不多提起夜族的书籍大都是游记志异,不知真假。南泽夜族排斥外族,同中原极少来往,又由于水土优渥、物种繁多,能够自给自足,便不需通商;加上有毒瘴做天然屏障,这个国家长年来都保持着封闭与神秘。
萧千仞听后眉头微锁,疑道:“所有夜族的谣传里都提到了毒瘴,夜萝也说她的族人是死于毒瘴,但是我去南泽的时候,那里并无毒瘴,甚至连迷雾也不多。所谓毒瘴真的存在吗?又或者是,以前的毒瘴,都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