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船舱,站在夹板上,视野顿时开阔无比。
狭长的码头沿着纵深方向延伸开去,与繁华接壤的那片土地便是梁世友心目中的东方明珠——上海,几年未曾谋面的故土,此时相见,让梁世友原本潜藏已久的思乡情绪,瞬间得以爆发,陡然间有了一种落叶归根的感觉。
船上船下,同样有着黄皮肤黑头发的行人往来如梭,熙熙攘攘。街道上,大批的黄包车夫拉着敞篷车飞快地从路面跑过,高低错落的各式建筑和目不暇接的临街店面向所有人展示着这座东方名城的独特魅力。
正在他们四处眺望之时,几个黑影从梁世友旁边一晃而过,沿着舢板上了海岸,其中一人更是不时对梁世友冷笑。梁世友眉头一皱:"这人不是刚才那个叫稀牙的男子吗,怎么,找到那个大胡子了?”
如此转念之间,那几人却已迅速隐入人群中,不见了踪影。
“啧啧,真棒!太美了!"
杰森站在梁世友身后忍不住连声赞叹,他是第一次来上海,所以面对眼前这个陌生而新鲜的城市,显得有些喜出望外。和梁世友一样,黄勇此时却显得比较沉默,看的出来受到梁世友的感染,他同样在克制着内心的一种激动情绪,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这里将是他们今后朝夕相处、一展身手的地方了。
沿着舢板几人鱼贯而行走向码头的岸边。行李、箱子由黄勇负责搬运,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搬起来显得异常吃力,尤其是装衣服的那只大箱子,磨磨蹭蹭拖了老半天才搬上岸。梁世友感到有些奇怪,这箱子上船之前他还提过的,并不见得有多重。
“不行了不行了,这箱子太沉重了,老梁,我实在搬不动了!我看还是赶紧叫一辆黄包车,直接拉到使馆去得了….."
“哪有多重嘛,再重你不也搬上来了吗,就你这身子骨金贵!"
罗茵一路上照看行李,现在都已经到达目的地了,却还听黄勇在这里喊累,心里自然不怎么舒服,一边徉怒一边伸手去提一下箱子。
只见她一提之下,箱子居然纹丝不动,这倒是让众人都吃了一惊。
“怎么样,没骗你吧,就知道说别人!"
黄勇小声嘀咕。
梁世友感觉愈发蹊跷了,这些行李他之前掂量过的,除了电台和打字机以外,箱子内就只装了随身衣物,应该不会重到哪里去的,难道是自己拿错了?
梁世友又睁大眼看了一遍,确实是他的箱子没错。
正在他犹豫之间,码头上的人群里突然发出一阵骚乱。
马路对面传来一连串号子的声响,异常尖锐刺耳。接着,伴随“让开让开,警察办案”的一阵呼喊声,手提大包小包等着上船的乘客,此时纷纷停下脚步向后倒退两步,让了一条路出来。
梁世友不了解行情,正准备将箱子往旁边挪一挪,冷不防人群中冲出一小队全副武装的军警,奔到他们面前之后又迅速分成两队,一左一右排列站好,随后,一位士官冷冷的注视着他们并向这边走来。
见到眼前这种架势,梁世友的心里面突然一缩,瞬间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黄勇站在这几人的前面,直接面对那位士官,估计此时他也预感到了什么,面对众人的围观,开始显得浑身不自在,有些慌乱的说道:"长官,这是?……哦,箱子是吧?马上拖走,不会妨碍你们……”
士官在黄勇面前停下,似乎并不打算回答,只是扫了一眼他脚下放着的行李箱,停顿片刻,一字一句地说:"这个行李箱是你的?”
士官终于开口。只是没想到他他会首先关心这个箱子。
“是的,是我的,有什么问题吗?"
黄勇对他的提问也感到意外,不过仍迅速做出了回答。
士官听完黄勇的话,暗自点了点头。突然,他一挥手,瞬间换上一副穷凶极恶的面孔:"很好,来人,把他们都给我带走!"
梁世友心里顿时一凉,和黄勇面面相觑!
杰森夫妇也感到非常的意外:“天哪,这,这是怎么回事!”
几个彪形大汉不由分说,迅速冲上来,还没等他们作出任何解释,就又是抓胳膊又是提行李,将这几人围了个严实。
一时间,除了杰森夫妇之外,其余三人都被反剪了手臂,动弹不得。
杰森夫妇显然也受到不小惊吓,一脸的茫然无措,只是看到这些人并非针对自己,这才稍微冷静下来,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不断向这些荷枪实弹的士兵表示抗议。
梁世友敢打赌那名士官肯定注意到了杰森,但很明显,他故意装作没看见。
看来这些人很清醒,知道这里是英租界,不敢轻易对杰森夫妇动手。
士官对眼前的状况似乎比较满意,带一点补充似的语气又往下说道:"有人报告说你们杀了人,并将尸体装在行李箱内,胆子可真是不小!"
尽管士官说得不紧不慢,但听完这些话之后粱世友还是感觉当头挨了一棒。周围围观的人群也是发出一阵唏嘘!
“这……这怎么可能?!"
梁世友和黄勇感觉像是天方夜谭。他们两个杀了人?两人差点都要笑出来!
但是罗茵就不同了,顿时紧张的要抽泣起来,脸庞流露出一种无法掩饰的慌乱,不知所措的看着梁世友和陈武飞。
对方看上去并不准备听他们解释,一名警卫索性将行李箱往地上一推,任其横在马路中间。
箱子经过这么一摔,“咔嚓”一声锁销断裂,接着一个蜷缩的人影像松开的弹簧一般,从箱子中间钻出半个身子,“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之后便无声无息,成了一堆烂泥。
“啊呀,死人啦!"
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发出一阵低呼,脸上现出一片惊恐之色,避之不及,指指点点地将矛头指向梁世友、黄勇二人。
这一来梁世友完全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过,让梁世友感到惊讶的是,这箱子中的死尸,居然就是刚才他在船上遇见的那位中年男子,他的脸上布满伤痕,虽然看不大清楚面容,但那排浓密的胡须梁世友还是认得的。
“——难道,是那个叫稀牙的黑衣人?”
此情此景,梁世友立马回忆起刚才那几个黑衣汉子,他们当时就是冲着这人去的,“莫非是杀人灭口之后又嫁祸于我们?”
梁世友飞快地在脑海中做着这样的假设,同时也越发确定了这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