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锦最喜爱中秋佳节,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夙愿是她终其一生都不会改变的。
又是一年团圆节,可她仍和朱棣陷入似是永无止境的冷战中。
这段时间她总是在想,当年在京师,她狐媚堪比妲己,诱惑君主的手段层出不穷,可是时至今日,当她面对朱棣的时候竟然一点儿妖娆都没有,除了满腔火热的真情之外,一丝虚假都做不出。
若是她能服软低头,或许他们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可是怎么办,越是在意,就越是怕失去,越是怕失去,就抓得越紧。
站在高高的丹犀之上抬头仰望苍穹,他的山盟海誓甜言蜜语,都似是弥散在这冰冷漫长的夜中,不复存在。他留给她的,只有这一座偌大的冷冰冰的牢笼。
“微臣达瓦参见贵妃娘娘。”一个娇柔的女子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徐妙锦心底一颤,此处是离开朱棣寝宫的必经之路,此时月高星稀,达瓦会在这里,那是不是就代表,她今天又去见朱棣了?
徐妙锦转过身,目光落在眼前女子的脸上,让她不由得倒吸口冷气,圆目微瞪:“你是?”
“微臣达瓦,娘娘,秋夜风凉,您怎么一个人独自在此处站着?当心着凉啊。”达瓦柔声细语道。
是她又产生幻觉了吗?一定是的,否则怎么会看到徐妙云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呢?
“姐姐?”她不由得唤道。
达瓦一怔,转瞬笑道:“娘娘,微臣是达瓦。”
“达瓦?”她紧蹙眉头不可置信地望着达瓦的脸,心底早已翻起惊涛骇浪。
见她迟迟不言不语,达瓦解释道:“娘娘一定是为了上次的事情而误会达瓦和陛下,其实那天的事情真的不是您想象的那样。”
“陛下……这段时间身子可好?”徐妙锦试探性问道。
“回禀娘娘,许是天气骤变,陛下前段时间龙体微恙,略有咳嗽,不过已经服用了银杏叶泡制的茶水,今天已经好多了。娘娘不必牵挂。”达瓦笑道。
徐妙锦目光微敛,如今朱棣的身体状况,她竟然要从达瓦的口中得知,真是个讽刺的笑话。
“无碍就好,那就劳烦你多费心了。”她轻声道,眼底谨慎地望着达瓦。
达瓦眉目笑意更浓:“微臣定当尽心尽力地照顾陛下,请娘娘放心。”
徐妙锦点头含笑走到达瓦身边道:“今天是中秋佳节,达瓦大人夜深露重的还要跑到宫里探望皇上的龙体,当真是不辞辛苦,大人对皇上的一片心意,就连我都自叹不如。”
达瓦面色微变,挤出一丝笑意道:“娘娘言重,微臣愧不敢当,为陛下和娘娘分忧是微臣的职责所在。”
“是啊,不知今天晚上皇上如何过的节,可赏月了。”徐妙锦轻声含笑问道。
达瓦犹豫一刻后道:“回娘娘,微臣替陛下诊完脉就回来了,不清楚陛下可否要去赏月,天子之意微臣不敢妄自揣度。”
“既然是这样,那我也不耽误大人回去休息了。退下吧。”
待徐妙锦话音落下,达瓦恭敬离开。
月光下的达瓦身段轻柔妩媚,即便是个背影也是摄人心魄的,即便是徐妙锦也不得不承认,达瓦是个难得的美人,更难得的是她长了一张让她和朱棣都无法拒绝的面孔。
前几天听粹雪说,这段时间达瓦几乎每天都要去给朱棣请平安脉,起初徐妙锦伤心欲绝,如今看来,竟然是这个原因。
她到底是该高兴,朱棣对达瓦的青睐是因为她有一张酷似徐妙云的脸,还是应该悲哀,如今自己连徐妙云的一个影子都不如了呢?
想想真是可笑,她徐妙锦为了朱棣付出了那么多,到最后竟然走到这等地步。
踏着琐碎的月光朝宫里走去,每一步都如此艰辛,她这段时间时常在想,若是上一次她没有跟随朱棣回宫,或许她的人生会是另一番景象。
她以为他们之间不会有厌倦和争宠,如今她连自己都骗不了,他们之间的鸿沟越来越大,芥蒂越来越深。
回到寝宫时,徐妙锦诧异发现朱棣的龙撵不知何时已经等候在门口,福贵老远便迎上来谄笑道:“哎呦,娘娘您可回来了,陛下可等了您好一阵了,快请进吧。”
徐妙锦想起刚刚达瓦的面孔,又心想着如今朱棣都要先见了达瓦才来见她吗?想起这些,心底真是疼痛难忍。
她面无表情地走进去,一进门便是熟悉的龙涎香气扑面而来,只见坐在软榻上正在看书的朱棣似是消瘦了许多。
他抬起头迎上徐妙锦明亮的双眸,近两个月的冷战终于让他放弃坚持下去的自信,还是忍不住来看她。
四目相对,感触颇多。
多了许久,他含笑朝徐妙锦伸出手道:“过来。”
她冷着脸走到桌前斟满一杯热茶递给朱棣,而后轻声道:“我今天,见了达瓦。”
朱棣面上的笑意顿时落下,他放下手中的茶盏握住徐妙锦冰冷的手道:“妙锦,此事我并非有意瞒着你。”
“不知陛下所说的,是哪件事?”她抬头望着朱棣认真问道:“陛下说的是达瓦长得酷似长姐的事,还是天天都见她的事呢?”
朱棣深吸口气哄劝道:“你听我解释,没错,达瓦确实长得很像妙云,可是相似并不代表就是啊,难道朕连这点分辨能力都没有吗?”
“陛下如何想,臣妾无权过问,您也无需和我解释。”她扭过头倔强道。
朱棣无奈问道:“今天过节,我们就不能心平气和地好好说会话吗?为什么我们现在一见面就要吵架呢?”
“你认为我是在和你吵架?”她可笑般望着朱棣,忍着心底所有的委屈道:“是啊,是我不懂规矩总是惹得陛下生气,既然如此,陛下还是去找不会惹你生气的人吧。”
说着,她起身来到门口背对朱棣而立。
他亦忍着心底的怒意起身来到她的身后,冷冷道:“我今天低声下气地来看你,却没想到,竟然换来你的一番冷嘲热讽,看来是朕把你宠坏了!”
徐妙锦气得脸色煞白回头望着眼底微怒的朱棣道:“来看我?是啊,您是来看我,而且是先和达瓦相聚尽兴过后才来看的我!在陛下闲来无事才被想起,被陛下一而再再而三的误会,在陛下阅尽千帆过后才看到我的存在,如果这些就是你口中的宠坏,那好吧,您的宠爱我真的受不起!”
朱棣颤抖着手指指着徐妙锦,咬牙切齿问道:“你监视朕?!”
“监视?还需要我监视吗?现在整个宫里谁不知道,达瓦如今的身份就像当初建文帝时的徐妙锦!不是皇后却胜似皇后!”她终究怒不可遏地吼道,泪水不争气地落下。
“放肆!!”随着朱棣的一声怒吼,徐妙锦只感觉到脑袋一嗡,整个人已经被一记绝狠耳光甩倒在地。
一侧脸颊火辣辣地疼,她怔住一刻后,微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朱棣,他一脸懊悔地凝视着通红的手掌,刚要伸手去搀扶她,却被她狠狠甩开。
她慢慢起身后,恭敬跪在地上:“臣妾自知于皇室无寸功,于百姓无寸德,今日恳请陛下贬我为庶民,流放出宫。”言毕,她磕了三个响头。
朱棣气急败坏地说道:“你就这么不愿意做我的女人?!好,好,既然如此,那朕成全你!”
语毕,他怒而转身离去,当晚圣旨便传达整个宫中,贤贵妃御前失礼,贬为才人迁出此时居住的寝宫,赶到宫中西南角一隅,闭门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