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两人僵持了多日,徐妙锦几乎整日以泪洗面,曾几何时她那样厌恶软弱无力的女子,可是想不到事到如今,自己竟是这样无助。
她讨厌死此刻的自己了。
在此期间,达瓦多次前来探望,都吃了她的闭门羹。她心底明明知道不该如此,她明明知道自己不该这样胡思乱想,胡乱吃醋,可是她每次见到达瓦都是那么恐惧,她害怕有一天,朱棣会彻底忘了自己,她害怕看到朱棣眉眼深含眷恋地去望着那个女人。
她害怕失去他。
面色苍白的徐妙锦依偎在软榻之上,粹雪端着一碗清单的热粥走到她身边轻声劝道:“姐姐,吃点东西吧,自打从陛下那儿回来你就没有好好用膳,这样下去可怎么受得了啊。”
“我不饿。”她有气无力地摇摇头:“粹雪,我是不是做得过分了?”
粹雪放下手中的碗轻声说:“其实姐姐,达瓦和陛下或许真的没什么,你太紧张了。”
“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终有一天,我会死在达瓦的手上,我会死得很惨很惨。”她盯着地面喃喃道。
此话惊得粹雪连忙说:“可不许你胡说,什么死不死的!陛下对你的情意难道你还信不过吗?”
徐妙锦蹙紧眉头闭上双眼,浑身不停颤抖,粹雪慌着道:“姐姐,你怎么了?”伸手去摸,头上滚烫。
“我去传太医!”粹雪说着欲起身离开,却一把被徐妙锦抓住。
“别去,我没事,睡一会就好了。”她低声道。
见她固执,粹雪只好扶她去床榻上休息,又不停地给她敷毛巾。
当她恢复意识时,已经是傍晚,睁开眼看到的是粹雪焦急的目光,这么久对她不离不弃的人,只有粹雪一个。
她满心感动地拉着粹雪的手道:“我没事了。”
“姐姐,你看开些吧,很多事情难得糊涂,你何苦和自己过不去呢?”
“好,我听你的。我不再为了达瓦的事情胡思乱想了。”她含笑道。
通过这件事让她深刻地懂得,最离不开她的,只有粹雪。她要为粹雪好好地活下去。
而这几天朱棣也是烦躁不堪,他想不通徐妙锦到底吃得是什么醋,骄傲心作祟,让他迟迟不肯低头去看她,甚至不需福贵去打探她的消息。
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都会想起她的好来。
这晚月高风清,他独自一人来到御花园闲庭漫步,回想起这半生所经历的事情,犹如一场繁梦。
突然,他看到月光下的花丛中,正有一个灵动女子在捉萤火虫,月光笼罩在她娇小的身上,将她照耀的周身仙气。
莫一时刻,他恍惚看到徐妙锦站在流萤之间跳动,那副画面让他难以自持,最终沦陷。
突然一阵风吹过,一袭白色娟帕随风飘来,他伸出手顺风接住那帕子,上面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再抬眼望去,只见那女子已经惊慌失措地跪在自己的面前:“达瓦不知陛下在此,还望陛下恕罪。”
“达瓦?”朱棣定睛望去,此刻眼前的女子犹如受惊小兔一般惹人心疼。他看看手中的娟帕,此情此景,神似当年的长廊之下,他抢来徐妙锦手中的娟帕,她也是这般惊慌失措地模样。
“起来吧。”他轻声说道。
达瓦犹豫着起身,却始终不敢抬起头,朱棣这才想起她曾说过,他们族人的规矩。不禁嘴角微扬,将手中的娟帕递到她面前说:“还给你。”
她迟疑地接过娟帕,却迟迟不肯再戴上。就在朱棣疑惑不解时,她慢慢抬起头,眸光中闪烁着璀璨的明亮。
她的脸颊映照在月光之下,朱棣突然屏住呼吸,刀眉紧蹙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他用弱不可闻的声音唤道:“妙云?”
眼前这个女子太让他恍惚了,是梦吗?怎么可能,世上竟有如此相像的人?这个女子分明徐妙云年轻时的模样。
见他凝视自己许久,达瓦不自然地又低下头,面颊绯红道:“若皇上无其他吩咐,达瓦先行告退。”
“等等。”朱棣连忙唤住她,绕到她面前疑惑问道:“你……可不可以陪朕走走?”
达瓦抬眼望着她,眼底含笑点点头。
两人沿着鹅卵石小路一直朝前走去,路上朱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达瓦终于不自在地笑问:“陛下在看什么?”
“你和朕的一位故人长得太像了。”他不禁道。
“瞧陛下的神情,想必这位故人和陛下关系匪浅吧?”达瓦笑问道,眸光神采奕奕。
朱棣点点头,暗叹口气。
“是陛下的红颜知己?”她壮着胆子又问。
他含笑望着她道:“是啊,是最理解朕的红颜知己。”徐妙云往番的诸多好处,瞬间溢满脑海。
“能够和陛下的红颜知己样貌相似是达瓦的福气。”达瓦含笑羞涩道,转瞬又问:“陛下,贵妃娘娘最近身子如何了?微臣知道上次下棋一事娘娘许是误会了,若陛下需要,达瓦可以去解释清楚的。”
朱棣摆摆手道:“不必了,她就是这样,偶尔爱耍些小性子,正好这次让她也静一静,好好想想。”
达瓦听他这样说,也就不再多言。
“你不是说,你们族人有规矩,未遇到意中人的时候,不可以颜面示人吗?今天你的娟帕是被风无意吹飞,巧又被朕瞧见了你的样貌,这要怎么算呢?”朱棣的笑容中略带一丝玩味。
“这种情况之下,我们都说……”达瓦难为情地低下头。
“说什么?”他好奇问道。
“说这种偶然相见是命定的缘分,而这个男子则是我们的……真命天子。”说完,达瓦的脸已经通红,低着头双手不停地绞着手中的娟帕。
朱棣脚步一顿,怔怔地望着她,突然想起那一日自己气急而说出要封了她的话,他知道自己对达瓦不过是略有一丝欣赏而已,绝无封她的意思,若不是那天气急又怎会口无遮拦说出那样伤害徐妙锦的话来。
可是今天的偶然相逢,竟然叫他有些手足无措。他一面难以抗拒达瓦这张极像徐妙云的面容,一面又清楚,他对达瓦毫无男女之情,更别说收了她。
见朱棣眉头紧锁,达瓦眼中尽是失落,她轻声喃喃:“达瓦自知身份卑微,今日之事,达瓦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陛下不必觉得为难。”
说着,她欲用娟帕再次遮住脸颊。
朱棣突然抓住她的手,他自己心底都诧异,怎会这样鲁莽,这样鬼使神差。
握着她的手许久,他感受得到达瓦因紧张而小手微抖,亦感觉得到她期盼的目光。可是,他若真的给了她什么承若,岂不是负了徐妙锦。
“既然摘了下来,就别戴了。”他低声说道,收回手,转身离开。
达瓦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出神,只是这么一句冷冰冰的话,没有承若,亦没有否认,那么他到底是何深意?
内心复杂挣扎的朱棣不知怎地便来到徐妙锦的宫中,站在门口朝里望去,那昏黄的烛光突然熄灭,本欲进去看看她,可见她既然休息了,也就不愿再去打扰。
最后只好叹着气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