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徐增寿被朱允炆亲手杀死后,他们之间便陷入了僵持的局面,她从那之后再不曾对朱允炆有过笑意,见了面只是行了礼便离开,而朱允炆也为此焦头烂额,不知该如何打破他们之间的僵局,却又不愿放她离去。
转眼几个月便匆匆过去,她辗转听说朱棣的部队打了许多漂亮仗,而朱允炆则日渐颓废,朝野动荡不安,就连齐泰和方孝孺那样的臣子也各个对如今的局面表示束手无策。
等待朱允炆的,只有两种结局,一是败者为寇,二是突发奇迹。
但是奇迹,往往只属于胜利者。
听闻朱棣的部队已经在京师城外集结,准备随时进攻,皇城之内人心惶惶,甚至已经有宫人偷偷携带宫中物品欲逃出宫去,后宫嫔妃也整日研究着如何为自己寻求退路。
整座宫殿里,如今最镇定自若的女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徐妙锦,另一个是皇后。
夜凉如水,月色如纱。徐妙锦带着粹雪来到朱允炆的寝宫时,他正在借酒浇愁。
打开门,便是一只酒壶飞过来,好在粹雪手疾眼快,抬起飞脚便将险些砸到徐妙锦的酒壶踢飞,那空荡荡的酒壶撞击在地上摔得粉碎。
朱允炆颓废的低着头,周身的酒气,青色的胡渣,凌乱的头发,还有酒后含糊不清的话语:“滚出去!都给朕滚出去!”
徐妙锦没有理会他的话,还是款身走到他的面前,坐在他身旁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壶酒斟满一杯,仰头而尽,辛辣的酒味从口中滑入喉咙,最后入胃。
徒留口中的没有酒后的甘甜醇香,只有苦涩辛辣。
“如果六年前我便知道,你会有今日的下场,我一定会觉得很痛快。”她淡漠而又轻柔的语气,却叫朱允炆整个身子一震。
他抬起头,蹙眉不解地望着徐妙锦道:“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其实从始至终你都不曾真正地信任过我,你我这几年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你始终觉得我是燕王派来的细作,把我留在身边看着更放心,我想你一定还有个私心,让我对你钟情后,再从我身上探听到燕王的消息。”说着,她再饮一杯酒,仍旧苦不堪言。
朱允炆怔了一刻后不禁放声苦笑许久:“徐妙锦啊徐妙锦,你果真精明,朕不得不承认,你是朕所见女子当中,最有勇有谋的一个,足可成为女诸葛!朕只是可惜,若是叫朕先于朱棣遇见你,那么你我之间绝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徐妙锦冷笑一声:“是吗?陛下真是贵人多忘事,今日我来是帮你回忆一下,你曾经的所作所为。”
说着,徐妙锦起身走到房间中央似是回忆般喃喃道:“六年前,你曾接受了一场你极厌恶的政治婚姻,你娶了徐府的幼女徐妙锦,后来你知道那个徐妙锦原来只是个赝品,悲愤之下你毅然给了她一纸休书将她赶出府,后来你怨恨不平,仍不能消气,就派杀手想要将她斩草除根!”
朱允炆惊得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望着徐妙锦:“不,不可能的……你是……”
“没错!我就是那个差点冤死在你的刀锋之下的徐妙锦,我就是那个赝品!你没想到,我还没死吧,没想到我还活着!”她猛地扑到朱允炆面前,红着眼睛怒吼质问道。
“你知道,刀锋刮在身上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那些明晃晃的尖刀刺入皮肤的感觉是什么吗?你知道当我一睁开眼,看到一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脸时,有多恨你吗?我从未伤害过你,你为何要对我赶尽杀绝?!若要恨,你应该恨你的皇祖父!是他指婚,是他为了保护你才将我指给你!你为何要那样对我?!为什么?”她歇斯底里的怒吼,彻底击垮了朱允炆最后的一丝怀疑。
他瘫坐在地,恍恍惚惚地摇着头:“不,不,没有……朕真的没有派什么杀手……”他努力地回忆当初的每个情景。
“你没有?说得多轻松啊,你以为你的一句没有,就能够掩盖你所做的恶行吗?我告诉你,因果轮回,现世现报!如今你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你的报应!”
朱允炆哀痛地望着徐妙锦苦笑道:“难怪,你会偶尔流露出那样的神情,似是隐忍,似是悲伤,似是愤怒,又似是怨恨。起初朕只当这一切都因朱棣而起,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你早就知道我来到你身边是有目的的,你早就知道那些流言蜚语都是我散播出去的,你对黄子澄的疏远,也不过是做给我看的,只不过你没有算到,二哥其实也是燕王的人,于是你又故技重施,杀了他。今时今日,我们之间不过是一场风花雪月的较量罢了,很明显,我赢了。”徐妙锦含笑说道,语气中尽是胜利者的姿态。
朱允炆无奈笑道:“原来,这一切在你眼中竟然都是我们之间的较量,你能相信我会杀了你,就不相信,我会爱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