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箜,最近石家的事,听说了吗?”奉簄干完活,暂时无事,看到奉箜在屋檐下在绣花,搬了个杌子靠过去,问。
“嘘,”奉箜放下活计,左右瞅瞅,低声:“说是抄了家了?”
“可不是?先不是查到龙袍么,后又说什么‘非抄其府中,不足证明谋反的真假,恐不肯认罪’,万岁爷先是迟疑,后来才同意,哗,锦衣卫自外至内,检取的东西比当时陈尚书家还多!陈大人家是银山,他家是金山!至于奇异珍玩,更是不计其数。”
“听说还有衣甲千余,弓弩五百。”
“哎,正是这些东西让万岁爷真正发了怒了,召三法司开审,接着啥啥六科十三道,共劾忠国公各罪,一古脑儿有三四十条,还有,听说还有本来就是石家门下的人,也上书劾他们,而且比别人更说得出透!你说,这可真是墙倒众人推!”
“须知三法司一旦审鞫,牵连出来的不知多少,此时尽快招供,说不定到时得以减罪,”奉箜叹道:“这也怨不得他们。”
“你说,石家真的就——就不行了?”说笑归说笑,奉簄总有不敢相信之感。
“只怕是的。”
“他们真认了他们要、要那个?”
她不敢说谋逆二字,奉箜也不敢说,只道:“大理寺卿薛老夫子是有名的正直之士,不会妄断;刑部尚书又是二国舅,与石家素有过节,恐怕这关是过不去。不过……”
“不过什么?”
“向说石大世子豪宕沉雄,也许会有转机。”
奉簄嘿嘿一笑:“你这么了解他?”
“你胡说什么?”奉箜嗔她一眼:“我是有话说话。”
“真的?”
奉箜转转顶针,作势重拾针线,不再理她。
“好好好,我的好奉箜,是我说错话了行不?”奉簄把杌子移近点,赔笑。
奉箜哼了一声。
奉簄戳戳她:“现在呀,那石秀珠可神气不起来了,你不知道,上个月,就是她还笃定她是太子妃的时候,明明入了秋,怕冷的人薄棉袄都罩上了,她倒不怕冷,头发梳得油光,两耳黄澄澄的金坠子,上面烟里火回纹锦衣,下面鹅黄杭绢点翠缕金裙,妆花膝裤,大红凤嘴鞋儿,那一身,抵得几线风!在屋里倒也罢了,偏偏她为夸耀自己的身份,显露自己的容貌,到咱宫来,前面有老太监带路,后面有小宫女跟班,显摆了西二长街一路,仿佛恨不得把大红凤嘴的鞋踢到旁人鼻子尖底下,让人认清她就一定是未来太子妃似的!哼哼,这下,看她还神气什么?”
奉箜正待答话,夏时急匆匆从外面进来,“娘娘呢?”
“怎么了?”奉箜奉簄起身。
“出大事了,得赶紧禀告娘娘,石家父子要问斩了!”
“阿?!”
京城有三大狱,分属刑部、东厂和北镇抚司,刑部管盗匪奸杀等民间案件;如涉及宦官及公门中人犯罪,由东厂管辖;北镇抚司,多缉拿谋反弑逆或忤犯皇上的大不敬之罪。小老百姓者,说起刑部两股战战;谈起东厂,无不骇然变色;而论到北镇抚司,则提都不敢提,避之如虎。
石氏父子便被关在北镇府司。由一名白靴校尉领着,李贤许彬来到北镇抚司的后院,三弯九转,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认得那座名震京师戒备森严的大狱到了。岗哨密布,随着校尉脚步,闻两旁木栅后铁链索索,夹杂着哀凄声,让人不忍卒睹,直到最里面一间,石亨闻得解锁声,抬起头来,“你们?”
白靴校尉搬来一把椅子让李贤坐下,许彬站在一边,李贤朝校尉道:“麻烦拿一副纸笔来。”
白靴校尉应了,召来两名衙役,抬了堂桌案,纸墨笔砚俱全,问阁老还有何吩咐?李贤摇手,他便低头,自顾退出,守在门外。
“阁老?”石亨上下打量李贤两眼:“你入阁了?”
李贤颔首,并不多说,指一指纸笔:“请。”
石亨狐疑地:“这是?”
“圣上恩慈,特允你寄书诀别。”
“什么?!”原坐着一动不动的石亨一下弹起,虎目圆睁,拉住他袖子:“你说什么?!”
李贤将袖子抽出:“朝廷已探得确凿,三法司业已勘实,均请速正典刑,以泄公愤。”
“不可能,不可能,万岁不是真的,我要上疏,我要上疏!”石亨嘶喊着,往牢门冲,被两边衙役一推,呵斥:“干什么?”
石亨一呆,暴起,拳头高扬,一人就是一拳,两个衙役哎哟一声,后退一步,石亨正要冲出,白靴校尉高喝,其他衙役闻声而来,石亨这下抵挡不住,肩上肚子挨了两下,石彪石虎关在隔壁,隔着木栏一个喊“爹住手”一个喊“你们敢打我爹”。
李贤叫停,衙役们这才顿手,留两人把仍不老实的石亨压住,石亨挣扎:“放开!”
“忠国公不要激动,他们自然会放。”
“你去帮我说!”石亨突然朝他道:“李贤,当年咱们虽因结亲致怨,但到底你入士林,我后来也没真拦着你,你帮我个忙,去跟万岁说,以后我定不忘你!”
虽未拦,却想方设法将他隔绝京城十数年,全靠自己硬凭着政绩及每四年一考满笃打笃的才升到吏部。李贤面无表情:“自作孽,不可活,恕下官无能为力。”
“李贤,李贤!你定是要埋死我父子吗?”
“我攀不上。”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面圣,我要面圣!”石亨再度猛烈挣扎起来,“这不是真的!”
“忠国公嚷亦无用,旨意已下,就定在后日。”
“后日?”石亨面色如土,嘴唇抖索:“你、你是说——?”
“正是。”
石亨一下子瘫坐在地,没了声音。
李贤看着他,也不出声。就在这忽如其来的寂静之中,石彪的声音响起:“前朝被斩首示众的兵部尚书于谦,死前也是关在此地,李阁老,对吗?”
他着重“阁老”二字,李贤的视线缓缓移向他,许久答:“是。”
石彪哦了一声,许久无话。
“彪儿,彪儿,此番休了!”石亨靠近栅栏,见大儿子俯首沉吟,不发一言,急得没法,只有隔着木柱和二儿子抱头痛哭。
“原来如此,”石彪重新对上李贤的视线:“我终于明白了,可惜明白得太晚了。”
“彪儿,你明白什么了?”石亨闻言急问。
“明白真正一直在对付我们的是谁。”石彪说完,不再看李贤,而看向了他身后之人,许彬。
“二郎。”
许彬的脸隐在昏暗的油灯光影里,并不答应。
“我虽明白得晚,可也并非从未疑心过,”石彪竟然笑了笑:“李阁老应该清楚得很,东厂之前为什么让袁彬加上一条关于李阁老的指控。如今我虽失势,可说句实话,就算死,我也能让活着的人不那么轻松,李阁老相信不相信?”
“你!”李贤没动气,许彬却忍不住了,石彪依旧笑:“二郎担心了?这也不要紧,你过来,答应我一件事,我就不与李阁老为难。”
许彬看一眼李贤。
李贤不作声。
许彬想想,几步过去,“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二郎,这也许是你我之间最后一次对话,你还这么冲?”
“……”
“你说我们从来不是朋友,好,我们是敌人,不过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这个世上,最了解你自己的,往往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
石彪乍然伸手抓住他衣领,许彬正要扫开,石彪低声道:“帮我保住宽儿。”
许彬顿住。
“宽儿还小,我们父子是活不成了,可孩子无辜,我希望你能想办法延续石家这一点血脉,就是赴死,我死而无憾。”
“这……这不可能!”
“只要他能活!只要他能活着,哪怕以后让他吃糠穿布,哪怕以后他普普通通没于人群,哪怕忍辱含垢,不要让他知道他曾是公侯之后,不要让他怀仇记恨,只要他记住,他姓石。”
“这,这……”
“我只相信你。大恩大德,请受石彪三拜!”
不容许彬拒绝,他双膝跪下,正正经经磕了三个响头。
旁人不知道他俩说了什么,愕然看着这幕。石亨结结巴巴:“彪、彪儿,你、你这是作甚?”
石彪未理,看住许彬。
“许尚书。”
李贤。
未用二哥,而用了官称。
这是他不悦的表示。
许彬转身,走出一步,石彪还是看着他,如果目光可以化剑,他背上定能戳出个洞来。
许彬攥住拳,松开,再攥上,飞速回头,低声一句“我答应你”,然后比刚才更快的回到壁角的阴影下。
石彪笑了。
“大世子笑什么?”李贤问。
“笑也是死,哭也是死,”石彪答:“何不选笑?”
“难得大世子如此豁达。”
“既然要赌,就认赌服输。爹,咱算不上英雄,退一万步也是个枭雄,千万别做狗熊让人瞧不起,甭哭了。”
石亨擦擦眼,好半天走到案前,磨墨展毫,执笔在手,泪珠儿簌簌流下,一张白纸,半张湿透,手亦发颤起来,不能书字。
赫赫豪强,也有今日。
两日后,石氏三父子斩决市曹。孙子石宽不知所踪。石府籍没家产,府邸发封,妇孺一律贬为奴,发配外地。
消息传入宫后,石秀珠当晚投缳,滴滴正不知怎么办,忽红姊姊过来告知她,皇上下谕,命司礼监总管太监将宫中所有的宫侍在三十岁以上的清点造册,凡名列籍中的,一概给资遣回原籍,令其父母自行择配,她也在出宫名册之内。
“我?我不是三十以上呀?”滴滴疑惑。
“跟你说句老实话,这是贞儿姑娘替你求的。”
“诶?”
“唉你别问这么多,这是多好的机会?你不知,这两日宫中多少拔簪抽饵的,纷纷往司礼监跑走门路,还不见得求得动!”
“我,我……”
“莫非你还想着入选太子妃?”
“没、没有。”
红姊姊道:“贞儿姑娘是有道理的,你们家妇女能留下命来,已经万幸,你若待在宫里,以后只有做普通宫女,你愿意?”
滴滴低头不知想些什么,一咬牙起身往外跑:“我去找贞儿姊姊。”
“喂!”红姊姊起身追,没追上,只看着一根大辫子消失在月门外。
“姑娘,你可没见那场景,司礼监外等候的那些老宫人,每听九公公宣一个名字,是自己的,真又哭又笑,说是一日把半生没掉的眼泪都用尽了!”阿芬陪着月昭赏画,画是一幅山旅图,她看不懂,干脆没话找话。
月昭研究着画上的题款,道:“三四十岁的宫人,来时绿鬓青丝,归去时白发萧萧,回到家中,父母不是老迈,就是亡过,此不堪回首之叹,不哭何如?”
“姑娘,你这么一说,我心里一下悲凉悲凉的,”阿芬埋怨:“本来好好儿欢欢喜喜,多高兴的事儿呀!”
“是,我倒扫兴了。”月昭笑笑:“不过——”
“不过什么?”
“去了旧的,必要招新,民间选秀女的风潮你是知道的,向来乌烟瘴气,又是多少骨肉分离。”
“姑娘您可想得真远!”阿芬安慰:“现在不是好了嘛,进来了总归能出去,不似前人半世不见天日……说起来,姑娘,您怎么……”
“说话别半截儿。”
阿芬左右看看,悄声:“您肯为了别人去找怀公公,怎么就不为自己求求?我知道,您是想出宫的,对吗?”
月昭观画的兴致一下没有了,许久才摆摆手,“带舜华来。”
“喔。”阿芬乖觉,转身去领人。
舜华就是被饿死的邵司制的侄女儿,小小年纪,已经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一双眼睛乌黑圆亮,新月样弯眉,月昭当初一见她,就觉得她像极现代一个香港女星:关芝琳。
刚被救出时的小女孩儿见了食物如饿虎扑羊,就是撑涨了也死死拽着一张烧饼不松手,睡觉时还藏在怀里,过了这两日,总算好点儿了,面色稍复红润,朝月昭行礼:“万姑姑。”
月昭拉她到跟前,笑:“可好些了?”
“嗯,仗姑姑救我。”
“不是我救你,是你我有缘,从此以后,你就跟着我,好不好?”
小女孩握紧她一根手指:“万姑姑,我姑姑她、她真的——?”
“唔,她把你托付给了我,听着,姑姑的事,等你长大了,我会跟你说明白。现在你还小,只管专心做自己的活儿,以后凭真本事,做司制,做掌事,做堂司,学会一身本领出宫,不怕比那些见过世面的差,知道吗?”
小女孩想一想,点头。
“殿下来了!”阿芬叫。
话音未落太子的声音已经传过来:“姊姊姊姊,你可打听出来了是谁让父皇下旨的?”
阿芬掩嘴笑:“姑娘,讨赏的讨了几天,我看今天您是拖不过去了。”
月昭莞尔:“我看他要什么就是。”
“只怕他要的是——拜见殿下。”
太子一阵风出现,“平身平身。”瞥见月昭身前的女孩子:“咦,姊姊,这个小宫女挺像你,哪宫的?”
“像我?”月昭一点不觉得,摇头:“她姓邵,名舜华,以后就跟着我。”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这个名字好,”太子上下打量小女孩,直把小女孩看得头深深低下去,他大笑:“谁给你起的名字?”
小女孩在笑声中更加不敢抬头,“舜华不知。”
“姊姊身边难得有人,除了阿芬近点儿。既要你跟着,以后就好好看顾姊姊,可知道?”
“她还小,哪里看顾我?”月昭拍太子一下,“没大没小。”
“我就没大没小,来来来,”太子携手拉她一起坐下,“我说姊姊,你到底有没有——”
“罪女石秀珍求见!”门外一声高呼。
“殿下,姑娘,”绿黛亟亟进门:“石三小姐她拦都拦不住——”
“我要见贞姊姊!”
“你出去!”
滴滴与太监争执。
月昭与太子对视一眼,月昭道:“既是找我,我出去看看,殿下稍等。”
“要不我也——”
“无事,杨柳,先服侍殿下去更衣吧。”
“是。”杨柳弯腰。
“你不愿出宫?”
将滴滴引入偏室,月昭问明来意,滴滴把头一垂。
“出宫了,好好找个人家,说来说去,女孩子家嫁人生子,才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滴滴心想:若说嫁人,你都三十多了,怎么不出宫不嫁?但她知道这话说出来太没教养,静一静气,问:“贞儿姊姊,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你要撵我?”
月昭万没料到这话,神色严肃地道:“这怎么说?”
“姊姊只管回答我,有这话没有。”
“没有。”
“那为什么偏偏挑上我?”
“什么叫偏偏挑上?这么多人出宫,并不是你一个。”
“我知道的事情太多,张家小姐的事,王家小姐的事,早知道石家是这么个下场,我何必一定要跟在秀珠身边,做这么多事。”她自嘲地。
“……我问你,如果最后石二小姐真的当上太子妃——当然,你不会让她成为太子妃的,是吗?”
滴滴顿一顿,点头。
“你确认你能成功?”
“我会尽我一切。”
月昭忽发一句:“你喜欢太子吗?”
“呃?”
“当年选人的时候,太子亲点了你,我一直不解,你们之前认识?”
滴滴瞧着她,胸脯起伏好半天,忽然恨下心来,起身就走。
月昭一把拉住她:“怎么走了?”
“就是你在撵我,我顺了你心意就是。”
“简直不着边际!”月昭正色:“我就问了一句,莫非问也问不得?秀珍,你自问,从我知道你那些事,我多说过一句没有,现在怎么听也听不进,驳也驳不得,变成个蒜瓣头儿了?”
“……”
“你对我说过你的莫姨,卖一句老,我的年纪大概与她差不多,她要在,一定不希望你入宫……”
“你不是她。”滴滴硬生生打断。
“我——”
“她不比你显得年轻,更不比你好看。”滴滴赌气:“当初我们进宫不久,就听流言说太子殿下喜欢他身边一个比他大的宫女——宫里头都知道这件事,皇后太后也都知道,但偏偏不说,我们当时好生奇怪,直到见到你才明白——”
“秀珍,别老抬杠,现在是说你,不是说我。”
“没有你,就没有我。”
“怎么说。”
“你刚才不是问太子殿下当初为什么挑我进宫?我们之前确实见过,可是见过,却是因为我名字里有一个‘珍’字,那时林大爷叫我一声珍儿,后来我才知道,只为那一声珍儿,和你同音。”
月昭眉头凝起。
她一句重过一句:“谁也争不过你。”
月昭哈地一声,之后道:“好,既然争不过我,怎么还不出宫?”
滴滴想不到她陡地转成如此挑衅语气,“我就不出宫,不行吗?”
“天底下就有那种蠢人,好好的日子不想过,自己往火坑里跳!”月昭生气骂:“你倒说说,嫁出去,一夫一妻过日子,有那些儿不好?你就愿意一辈子守在那儿,”她用手往东一指,那层层寂寞的东西六宫,“得不到宠幸的老死安乐堂,得到宠幸的眼巴巴盼着不知何时的下一次侍寝?顶尖儿的就那么几个,其余,深宫白发,不单吃用久了成问题,还得受那些势利的太监宫女们的冷嘲热讽,你想过没有?”
说也奇怪,这一骂反倒把滴滴骂转了回来,坐在那里低头不响。
“我在宫里这么多年,远至桓嫔、近至权妃,后妃间看着是荣华富贵珠环翠绕,可其实,虚荣一时,哀怨无穷!”
月昭缓了语气,看滴滴神色松动,继续道:“我跟你说的可是好话,而况,现在机遇碰这么好,宫女们可以出宫了,这曾是……曾是……多少人盼望的事。”
她想起了利儿,要是利儿能够出宫……
她叹一声,沉默下去。
香炉袅袅。
滴滴慢慢道:“我知道,我是痴心妄想。”
月昭抬眼。
滴滴气已经平了,人也冷静下来,苦笑:“贞儿姊姊,太子虽然亲点我,可我知道,我跟他……是没有可能的。”
“如果你真欢喜他——”
“不知你知不知道,我曾经绣给他一个靠垫,可是那个垫子,后来被……算了,不说了罢。现在既然石家已经这样,莫姨的仇也算冥冥之中自有报应,我……没有什么放不下了。”
“好,话这样算说明白了,你肯出宫了吗?”
“……嗯。”
“喏,”月昭从身上取出一个锦盒,塞到她手里:“我帮你准备了这个,一旦出宫,以后就要靠你自己,这你带着换些银子使。不过我想你会得照顾自己,找个好婆家,从此以后有了自己的家,生个大胖儿子,团团圆圆,我在宫里想见,都替你欢喜。”
滴滴打开锦盒,是一串珍珠手串,颗颗晶莹硕大,她见过秀珠有不少类似,却没有一串及得上。
“这太贵重了——”她推辞。
“不必客气,我一见到你,就喜欢你,你像以前的我,一副想到做到、不愿以眼泪示人的性格,哎哎哎,才说不哭,怎么就哭开了?”
滴滴是自悔刚才失言,这会儿逢她又是揭劝又是赠珠,真的要掉眼泪了!
“好了,别哭了,本是喜事,掉眼泪作甚!”月昭给她递上手绢,自己声音却也哽咽了,急忙转过脸去,再转回来:“赶快收拾东西去。”
“我本来想,进了宫,谁也不依靠、谁也不相信了,”滴滴握住她的手:“贞儿姊姊……难得你还是个真人。”
月昭一愣,笑:“是,我也为此甚幸,经过那么多,万月——万贞儿还有真心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