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她会再次进宫,还以为此生不会再踏足这里半步。
刘骆知道她来的时候很是惊讶,看到见秋及那个小太监,当即明白过来。
我想单独见见玉婵。青渐作了个手势。
朝露宫。简朴的布置和当年她在的时候一样,甚至很多陈设完全都没有动过。看的出来,她一直在竭力模仿她,就为着帝王或许偶尔的一刻眷顾,活得卑微而渺小。即便是这样,刘骆亦未必对她有多上心。人总是在专情的同时辜负着对自己好的人,可悲又可笑。
茶水渐凉,玉婵只不说话,抱着幼小的刘景逗弄着。这样的场景真让人羡慕。青渐感慨:她曾经有过三个孩子,没有一个能熬到出生,她连抱一抱自己孩子的权利都没有。玉婵没有错,母亲为了孩子什么都能做,什么都敢做。朝野纷传,皇上依然有心禅位,皇上没有立唯一的子嗣刘景为太子,反而对刘诚爱护有加。如果今时今日她们的身份立场对调,或者她也会有所动作。
“很吃惊吧?连我自己也不相信。”陆玉婵幽幽道,“我没的选择。他太爱你,除非断了所有念想,否则总有一天他会离开我们母子。我不在乎住进冷宫,只要他还在宫里,至少景儿不会失去父亲。”
世间的事已经很难简单的用对和错来衡量,青渐眉间皱起川字,她好可怜。直视着她,用手比划道:放过诚儿,我们的存在不会威胁到你。
陆玉婵诧异的问:“你不恨我?”
摇头一笑。我得到的太多,失去的也太多,这都与你无关,不是你可以轻易左右的。或者说,不曾在意就不会恨。就算原本有着的一丝埋怨,在见着景儿的瞬间就消失无影了。我始终没有给刘骆一个孩子,但是你陆玉婵做到了。光凭这一点,就该谢谢你。
慢慢起身,她走出门去。
“你让朕饶了她?”刘骆见到青渐跪在面前替陆玉婵求情,虽没有惊讶,还是有些气结。但看她固执的模样,他又能说什么。“朕只能答应不杀她,但她一辈子休想再走出朝露宫。”
微叹,青渐站起,深深一福。用手比道:皇上多保重。
他们都开始变老,没有从前那些锋芒,彼此更多的是怜惜,就让记忆停在这里吧,相爱,未必要执子之手。看着他,此刻才明白,她最爱的人始终只有一个。不管恨过、痛过、甚至以为麻木了,那种情感依旧不会减轻分毫。只是,她不再适合留在他身边。那样,所有的人都会痛苦。
春的气息越来越浓,三个月的热孝已过,青渐换下了白衣。院子里种下各色的花草都是可以入药的,闲来侍弄,看着发芽、抽条、打出花苞、花谢、结实、子落,如同人的一生般。
“主子,你看谁来了?”刘嬷嬷声音微颤,带着喜悦。
青渐起身回看,是他。远游多年,他总算是回来了。少了些稚气,多了些成熟。绽开微笑迎上去。
“姐姐。”刘骥虽是惊讶眼前人的容貌,但还是毫不迟疑的唤出声来。不管她变成怎样,都是他心里的那个人。
骥儿。她只能望着他,不能亲口唤一声他的名字。眼睛酸溜溜的,却没有泪。太久没有哭过了。
刘骥察觉她的异样,惊问:“姐姐,你怎么了?”
青渐努力微笑,指指咽喉,又摆摆手。
“你……不能说话了?”这一刻,他痛的真想抱紧她,可是他害怕吓着她。在外游历时听说了许多关于她的事,他才匆匆赶回,还是来迟了。你放心,以后我会照顾好你,不让你再受任何伤害。
“看我,都忘了招呼乐王进去,来来,别站着说话。”刘嬷嬷打着圆场,将刘骥让进屋里。
青渐知他不懂哑语,隧取了笔在纸上写道:骥儿这次回来可打算长住?
刘骥看了一笑:“外面再好,不如家里。”
青渐亦笑,复写:可愿意陪我去白马寺走一走?
“乐意之至。”
青渐隧命人安排车马,二人登车而去。
白马寺住持识出他二人,合掌施礼:“二位别来无恙。”
二人笑笑进去。钟鸣磬响,梵唱声声。青渐闭目祷告后跪下三拜,刘骥亦如是,只是不时悄悄拿眼去瞧她。礼拜过后,走出大殿,顺着小径散去不觉到了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长廊。
“姐姐可记得这里?”
当然。
“那时骥儿还调皮的很,完全不懂人世沧桑,现在想来真的很傻。”刘骥自说着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青渐的目光凝在他的面上,刘骥脸红了起来,道:“我脸上有脏么?”
摇摇头,她伸出手去拈掉沾在他头上的一片落英。刘骥顿握住她的手腕,眼神炙热。青渐并不避让,只是用眼中坦荡的神情告诉他,她只当他是弟弟,从来都没改变过。
一丝痛楚划过刘骥心尖,他自嘲的笑笑,终于松开手去,缓缓背过身:“姐姐这一生过的好苦,骥儿也是。”她的苦是说不出的苦,外表看着光鲜,内里伤痕累累不堪触碰;他的苦是王侯之家的孤寂,难得有人走进他的心里,而那个人却永远只能是他的姐姐。
青渐心里何尝不难过,手抬了抬想去拍他,只在半道停住又收回去。
“我最快乐的时光是当初在这里遇到姐姐。”刘骥勉力笑道,“如果姐姐以后能多来这里走走、看看,骥儿也就,心满意足了。”
骥儿。她心下一沉。原本只是想借着这里禅心佛语让他放下执念,不想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