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刘骆和见秋。
仲夏就势要跪,口里一声“皇”字道了一半,被刘骆拦住扶起。
“我来迟了。”刘骆笑笑,目光扫过青渐,只是不敢停留。
“还请主子上座。”
刘骆点头道:“也好。”心神又再飘向青渐站的位置。
这边一一按礼数拜堂,众客虽奇,却也不便多问,只待仪式结束后各各入席就坐时才私下悄悄议论。
后院。
“他走了,你不用躲着了。”罗聿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身后。
青渐微微一吓,缓和了神情,比划道:你怎么没带她来?
“是她自己不肯来,说是怕见着尴尬。”
青渐又比着问道:你们还是老样子?
“这一辈子,我注定是要亏欠她的。希望下辈子能还吧。”
下辈子。今生的诺言尚且未必能实现,来世,只是更虚渺的托辞。
见她沉默,罗聿道:“你说我,那你自己呢,真不打算原谅他?”
青渐有些茫然:她是不会再回到宫里的,躲着他也是怕会心软,会禁不住他的恳求。他们之间就这样相忘才是最好的结局,再也经不起更多的纷扰纠缠。
太熙八年冬,刘兰芝忽染重病,卧床不起,青渐每晚殷勤侍候在侧。是夜,刘兰芝自知大去之日不远,嘱曰:“娘的日子没有多少了,唯一担心的就是你。娘知道你性子倔,万事不肯回头。可是,人生在世很多时候都是,都是曲曲折折、迂迂回回的。”喘了喘接着道,“罗聿那孩子虽是要强,但人不坏,这些年娘瞧着他对你的心思还是没变过。如果你能跟着他,娘也就能放心的去了。毕竟,夫妻还是原配的好。”
青渐默默点头。
刘兰芝喜道:“那你是答应娘了?”
青渐手语比道:只要娘开心,女儿做什么都可以。
当罗聿看到青渐的书信时,心里又是喜又是怅,喜的是他终于可以为她做点什么,怅的是她没有接纳他,只是要他配合着演一场戏去安慰老人家。
再次牵着红绫,心境却不同。虽然她不会再嫁给他,他亦发誓余生要照顾好她。
刘兰芝笑看着他们互相拜下,满意的合上了眼。她心里明白的很,这是女儿做的一场戏,为了教自己走的安心,所以她也乐的装糊涂不去点破。罗聿竟然肯陪她演下去,这也就够了,至少将来她一个人垂垂老矣的时候不会太孤独。
红绸收起,白色的灵堂很快布置上。人生的变幻就是这么快,前一刻在笑,后一刻在哭。青渐黯然的跪着烧起纸钱,眼泪于她太过奢侈,陆府上下还有十来口人要吃饭,她得把力气省下来主持大局。
“还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
青渐轻轻摇头,看着罗聿,比了个“多谢”。
火盆里的烟灰上下翻飞,似是最后的挣扎。人生到了末了和这些纸钱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都要渐渐的冷去、化成灰、直至消失,然后所有的爱、恨、痴、怨,都随之长埋地下。外面开始下起雪来,她忽然想到多少年前也是一样的下雪天气,那时候她还没有出阁。此刻觉得像一场梦、像是昨天,也许睡一觉醒来又能听见娘唤她的声音。从前总是抱怨娘管她太多,也很罗嗦,如今冷冷清清的屋子,没有人再会絮叨她的不是,心里空落落的有点慌,有点怕。最后一个有着血脉相连的人也走了,只剩下她。
听得一声“落棺”,亲自将黄土一抔撒了下去,忍了半日的泪终于滚下来。活着的时候没有谁会永远陪着谁,死了,反倒可以长久的相依。爹,娘来陪你了,她生前你没有好好陪过她,以后你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白色的雪落满新起的坟头,也飘落在她的发间,好冷好冷。她不禁抱紧了双臂,旁边撑着伞的楠儿劝道:“主子,风大,回吧。”
这一夜睡得极其不踏实,外面呜呜的风隔着窗子叫嚣,冰粒子沙沙的打在窗格上。闭上眼,脑子里乱乱的景象。
水——火——血光——坠落!
不要!
猛的惊醒坐起,冷汗涔涔。按着胸口,突然莫名的惊悸——诚儿!
她急忙披了衣服往诚儿的房间跑。诚儿正睡的香甜。是自己多心了。她微微一笑,帮他把伸出来的手臂放回被子里。长出一口气,慢慢的向回走。斜里一声破窗的声音,一道银光闪过她的胸前!
本能的喊出声来,却是沙哑的,刀光一步步逼近她,身后诚儿大叫:“娘!”
青渐赶紧回身将诚儿护住,那蒙面之人毫无表情的举起刀砍下。
“放下刀。”冷冷的声音。
“秋姐姐!”诚儿本来吓得连呼救都忘记了,看到见秋的剑搁在那人脖子上,顿时喜的大叫。
青渐这才敢睁开眼来,上前去扯下那人的面罩。居然是朝露宫伺候陆玉婵的一个小太监,之前见过几面,只是不知叫什么名字。
“是你?”见秋厉色瞪着他,“惠嫔派你来的?”
小太监一副肉在砧板上的态度,昂首看着天,一句话也不说。
“好,嘴硬是吧,等上了刑具看你还招不招。走!”见秋边威吓,边推着他走。
青渐上前拦住,用手比道:我和你一起。
“娘。”
青渐回头稍稍安抚了一下诚儿,做了个“我去去就回,有事找刘嬷嬷”的手势,诚儿乖乖的点头。
玉婵,我不相信是你,你不是那种人。希望我的猜测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