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个不停,这一段时节的天气反常的很,旧时的伤处总为着这阴湿气候隐隐的酸痛。她捂住胸口,那里曾为他挡过一箭,她救的了他一时,却救不了他一世。他的骨灰该送到了吧,那个女人该很伤心吧,她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还是发生了。若知是这样,她当年会不会换一条路走。人生最无奈的大概就是永远也不能回到过去,不管好的、坏的,过去就是过去,只能怀悼伤感,不能重新选择。而有的时候即使能预见结局,也未必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去选择,遑论又有几人能猜透天机?
楠儿捧着香炉进来,道:“主子,皇上来了,在外面呢,见是不见?”
青渐茫然的摇头。
楠儿叹息,她已经好久没说过话了,端了饭来便吃,征询她意见也只是摇头或是点头。每日里不是抄写经文就是发呆,眼睛里的生气都快磨灭殆尽。奇怪的是皇上来看她多次,每回都只是站在门外,她不肯见,他也就不进来,巴巴的站上半天才走。这两个人都是这般奇怪,身为奴婢她又不好多说什么。开始的时候看着心堵,渐渐也就习惯了。连着三日皇上没有过来,楠儿不禁纳闷,隧遣兰心去打听一下,不想回来说是淋了雨病倒。楠儿“嗨哟”一声忙不迭的跑到青渐跟前禀报。
“主子,你就不去瞧瞧?”楠儿见她听了消息似乎没什么反应,心下焦急。这回主子怕是真的凉了心,这可怎么办?抱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恨不能替她去了。
这时候门外李德才赶脚着进来说:“娘娘,皇上他情形不太好,想见您,您看是不是赶紧着?”
青渐手里自顾写着,连头也未抬,竟将李德才晾在那里,弄得他好生没趣。等了一刻,他厚起脸皮又出言哀求:“娘娘,您不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好歹最后也看上一眼,”说着声音呜咽,“别到临了连句告别的都来不及。”
笔端微微一顿,青渐复凝神专注的抄写,直到写完最后一字,突然开口:“走吧。”
李德才本以为没了指望,听她如是说,喜极落泪,恭恭敬敬的在前面领路。一路上雨丝飘忽,到得福临宫的时候,脚下裙裾已湿了一大片。走到榻前,刘骆躺在那里精神恹恹的样子,虽不如李德才所形容的那般,到底病的不轻,往日的气宇尽消,整个人昏昏沉沉。一摸额头,发着热。
旁边胡中正上来道:“微臣已经开了疏散的方子,可是皇上病情反复,似非药剂可以控制。”
青渐按着三关细诊,眉凝,问道:“皇上最近的膳食都用了什么?”
“启禀娘娘,皇上近来不思饮食,每日至多喝两口汤粥之类。”贴身伺候的宫女小心翼翼的回道。
心自狐疑,这症状分明是体内摄入了大量的热毒,被寒湿激发所致,不在吃的里面,那会是……青渐一边审思,一边四下走动查看。脚步停在案桌前,桌上搁着一块雕镂精致的古梅丹砂石刻。线条拙中藏巧,造型栩栩如生,质地触手生温。就是它了。
李德才忙禀:“这是皇上亲手为娘娘您雕刻的,只是还未来及送上。”
“原来是此物。”胡中正亦明白过来,“丹砂石性热,体质寒凉之人使之可活血通淤,相反则易积累大量热毒,想必皇上日日摩挲丹砂石,其热性通过掌心吸入体内,加上风寒失调,这才——娘娘医术在微臣之上,实在令臣汗颜。臣即刻就去调配对症的方药。”
“阿渐。阿渐!你听我说。”刘骆在榻上一阵梦呓。青渐快步走近前去察看,被他胡乱的捞到手,死死攥紧,“不要走,留下来。”
望着他紧闭的双目和昏迷中下意识的慌乱动作,她的心又一次软了下来。你可以为我做那么多,为什么不能容忍自己的亲兄弟?青渐在心中默默的发问。只要对症,药到可以病除,然而心病呢,岂是一剂药可以解决的。就算我不计较,午夜梦回时,你难道不会揪心痛悔。
喝了新的汤药,刘骆睡的果然安稳些,热也退了少许。青渐坐在床边守着,一会仲夏进来道:“娘娘累了一天,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青渐点头起身。
仲夏又道:“其实——”
“你知道什么尽管说吧。”
“皇上当日已经命臣安排好驸马的去处,只是不知后来他们说了什么,驸马激动之下——总之,娘娘应当晓得皇上并无赶尽杀绝的想法,如果有,亦不会亲自动手招人口舌。”
青渐一笑:“可是蛱蝶谷伏击、赐婚、杀死端敏这一系列的连环计却是他主使的。”
“娘娘聪慧过人,仲夏不敢相瞒。当日柳玉献计,便言唯有挟制突厥可汗方可兵不血刃,及至赐婚一事都是预先安排好的。但当柳玉发现突厥可汗与皇上相像一事后,他当下猜测到皇上的真实身份,命人暗中监视突厥可汗,果然他有心要在大婚之日揭发真相,隧不得不奏请皇上先发制人。”
“那也不用杀死端敏,她虽说性情刁蛮,也是无辜的,况与他是名义上的堂亲。”
仲夏摇头言:“人心不可测,六公主并不像娘娘想的那么单纯。属下奉命追查拜月教刺杀一事,最后查到的主谋,您知道是谁么?”
“难道是她?”
“不错。正是她教唆华月公主对娘娘您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