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告阿难。汝我同气,情均天伦。当初发心,于我法中,见何胜相,顿舍世间深重恩爱。阿难白佛我见如来三十二相。胜妙殊绝。形体映彻犹如琉璃。常自思惟,此相非是欲爱所生。何以故。欲气粗浊,腥臊交遘,脓血杂乱,不能发生胜净妙明紫金光聚。是以渴仰,从佛剃落。”青渐边书边念着,顿心有感触。自思:如若人生的每一经历都有必然的因缘,那此时此刻的感悟莫非是上苍给自己的暗示?佛说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炽盛。唯身心放空,方能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免入轮回。之前自身牵挂太多,所求亦多,也曾试着放下做一回自己,终未真正放下。若今罚在藏经阁抄写倒成全了功德之事,实是造化神妙,非凡人能料。故而益发沉心静气,自经文中求得疏解。
及至午时,陆玉婵来探,感曰:“没想到才一晚上,姐姐就……”
“不过是罚抄,我也乐得如此。”因想起昨晚写的方子,道,“娘娘得空便去找楠儿吧,我已经嘱托她按方调制,月余即可见效。”
“你这样终究不是长久的法子,到底是为何事?”
青渐轻笑,神情有些脱尘离俗:“无外是求不得造下的孽。”
见她不愿说,陆玉婵不好再问,闲话数语离去。
如是每日饮食用度皆送入藏经阁内,困顿时只在榻上少歇,完全沉溺于经文之中,益发心思清明。
这夜抄到近亥时,一时走困,伏案而眠。恍惚幽幽,竟梦凤翔于顶,其彩斑斓瑰丽,难以名状。盘旋舞之数匝,化炽烈熊熊以落,将其围住。顿觉周身火辣滚烫,似有烧灼之痛。骇然惊起,四下当真烈焰如海、浓烟滚滚。低头看去,地面湿漉漉,显然是有人泼了火油。当真是一梦成真,抑或是天意要自己借此凤凰涅槃?痴笑,青渐竟不再寻求生路,坐在案桌前一动不动。
刘骆听得走水的消息是在后半夜,藏经阁已经抢救下来,火势渐灭。
雷霆大发,刘骆怒斥:“怎会失火?!”
看守巡查的侍卫人等皆哆嗦不已。
“三日之内给朕查出来,否则你们全部人头落地!”
芙清苑内一夜间热闹非凡,太医、宫女们进进出出,就连皇上也移驾亲至。
青渐昏迷在床上,火焰烧伤了半边面颊和手臂,胡中正检视着伤处摇头叹惋。
刘骆抓住他急问:“她到底如何?能不能治好?”
“微臣无能,娘娘能保全性命已是大幸,这烧伤不比锐器割伤,实是难以复原。微臣只能尽力而为。”
刘骆痛而闭目,满满的自责。若不是为了他的自尊和骄傲,又怎会到这步田地。伸出手想去触摸她烧伤的肌肤,却迟迟不敢落下,是怕弄疼她亦是怕更加内疚。猛然抽回手,对楠儿道:“好生照看你主子。”扭头大步离去。
醒来已是次日黄昏,看着周围的陈设,回想起之前的一幕,心凉了半截。惨笑,到底是命硬,没有死掉。抬起手臂,烧伤的疤痕触目惊心,想起什么急坐起身去照镜子。丑陋狰狞的容颜从铜镜中映出,自己也吓到。
楠儿从外面端药进来,见她呆坐镜前,心下难过,劝:“主子凡事看开,太医说了过些时日就会好。”
会好么?她但愿就这样了。如此尊容,怕是没有谁能忍受。他亦不会再多看她一眼,她也不必再故意承欢。
楠儿取出块薄纱,言:“主子若是看了心烦,不如让奴婢替你蒙上。”
青渐点头默许。青纱遮掩下没有先前那么怕人。她嘱咐道:“我还要去藏经阁抄写,你记得按时给惠嫔调配汤药。”
“皇上已经免了娘娘的处罚,况藏经阁被大火烧毁,此事仍在调查中,主子还是别去的好。”
原来他来过,那么这副模样应该是见着了。这样更好,他再不会舍不得、放不下。
后宫的闲言碎语传播的极快,不多会合宫上下皆知玉嫔被烧伤毁容,众妃嫔借着拜会禧妃聚而谈论起此事。
容嫔满面巴结禧妃的神色:“这个就叫做乐极生悲,本来还以为多一个和姐姐竞争后位的对手,没想到还是不中用。”
禧妃佯作怜悯,叹云:“本宫韶华已逝,对后位亦不作他想,只是玉嫔,可惜了。”
赵婕妤也堆笑逢迎:“娘娘青春永驻,又是后宫懿德佼佼者,不管别人怎样都越不过您的次序。”
何美人不谙世事,问道:“咱们是不是该去瞧瞧玉嫔?”
一时众人无声,敬嫔嗤笑:“她这会躲着人还来不及,哪敢见咱们。”
一语说得其他妃嫔笑得前仰后合。何美人面上讪讪,心道:这些人怎这样狠心,这可是玉嫔,若轮到自己出了事,怕不更要凄凉。因此冷下脸,不多言语。
且说青渐伤了面容,再不出门,至多在院中小坐,日日不是诵读经卷便是抄写一二,饮食之上亦嗜素,俨然虔诚信徒。而刘骆不知是公务繁忙还是怕见她,一直迟迟未出面。至于火烧藏经阁之事,虽经再三盘查,却是无果,最后还是拿了个小太监作筏,敷衍了事。
日子平静的过着,眼见就是中秋。刘骆正与禧妃商议中秋宴如何操办的事,外面兰心慌里慌张的跑进来扑通一下跪叩:“皇上,求您去看看玉嫔娘娘吧。”
注:1、“佛告阿难。”等句摘自《大佛顶首楞严经?卷一》。
2、走水即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