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围去看时,那人的臂膀上一条淡淡的刺青花纹,似是个符号。再检视其余人,或在肩,或在腰腹都有刺青,只是并不相同。仲夏找人一一照样描绘下来,比将过去,然无头绪。
府衙田知州道:“此事就交与下官去查办,各位还是先行往驿馆安顿吧。”
仲夏看看死伤过半,活着的弟兄也就四五人,还都是重伤,隧点头。
望着寺院被焚、僧侣或死或伤或受惊吓,青渐内疚不已,对住持道:“此事皆因我起,连累无辜实在难辞其咎,虽知并非身外物可偿,也唯有这点聊表心意。”因命仲夏将随身带的钱财留下作为补偿。
住持淡淡云:“因果循环,天理报应,鄙寺合该有此一劫。老衲见施主面上凶煞未消,此去当万事小心。”一面递上一枚平安符。
青渐收了,再三拜谢。
次日,府衙即派人引领青渐等前往堤坝巡查。所经之处秩序井然,工筑精良。
青渐颔首称赞:“田知州能将此处治理的这般好,想必今年水患不愁了,妾定在皇上面前替你讨个赏。”
“多谢娘娘。”田知州哈腰躬身。
青渐因命发放防暑的汤药与工匠,底下各个叩拜颂德。巡视毕欲归,斜里窜出个手持铲刀衣衫褴褛之人,当下刺向青渐!
“娘娘小心!”仲夏眼尖见着连唤不及,想要去护已是慢了半拍。
“楠儿!”青渐本以为这一下必刺在自己身上,哪料身侧的楠儿欺过来硬是替她挡住,顿时血流一地。
旁边护卫这才反应过来上去拿下行刺之人。
青渐一面焦心的看着楠儿,一面怒斥:“你是何人,为何要行刺我?”
“狗官!狗皇帝!妖女!杀你们千百次也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田知州忙命人堵上他的嘴。
仲夏上前道:“娘娘,救人要紧。”征得她的首肯,立即抱起楠儿往驿馆去。
“娘娘,此等刁民当立即斩杀。”田知州急奏请道。
青渐冷笑:“本宫倒要听听看他到底会说些什么?”走上前去扯下塞在那人口里的东西,眼神犀利,“你刚刚的言行已是必死之罪,看你的样子若非逼到绝路也不会如此。本宫给你个活命的机会,你且说说看缘由,若真情有可原,那另当别论。”
那人愣了愣,仰天大笑:“自来官字两张口,随你怎么说了。反正我孑然一身,还有何好怕?”
原来此人是本地一户农家,家中弟兄二人,兄长耕种田地供其读书,数月前被征去修筑堤坝。当时征役说好的银钱分文未见,而兄长更是在烈日下带伤劳作苦不堪言,那些监工日夜看守,连逃都不能。仅如此也便罢,就连修筑的材料也被官府克扣,一半烧砖被泥砖代替,大水冲来绝堤之时,冲走半数工匠。
“可怜我兄长连尸骨亦未见到,只能立衣冠冢祭奠。”那人说着泪下,“因朝廷说要赶工防汛,再次户征,硬拉了我去,到得工地我才知晓何谓‘人间惨剧’。老幼妇孺,能拉的全拉了过来,哪里是用砖石修筑堤坝,真正是白骨累就、血肉筑成!”
这边说的涕泪涟涟、义愤填膺,那边田知州冷汗涔涔、战战兢兢。
“可恨狗官草菅人命、贪赃枉法、欺上瞒下,可叹狗皇帝逍遥快活、好大喜功、不体民情,还有你——你这个妖女,早前皇帝满城告示要捉拿,现下竟然成了皇帝的新宠,只怕这一趟替天子巡视又是做与人看的把戏!”
青渐心内一凛,明白过来:刘骆,你竟是这个心思。
“娘娘,此人满口胡言乱语,信不得。”田知州恨不得立刻将这人处死。
青渐冷眉看向他:“眼见为实却未必是实,田知州,你好大的胆子!”
田知州吓的一跪:“娘娘恕罪,下官也是情非得已,若不如此哪能按期完工,况且朝廷拨下的银两经过层层盘剥,到了下官这里只有变着法子简省才可开销过去。”
“那你如何不上奏朝廷?”
“下官人微言轻,贸然上奏岂非——自寻死路。”田知州越说声音越低。
青渐暗忖:早料朝廷上下舞弊、官官相护,不想这弊端严重至此,已是民怨四起,宫中却毫不知情,实在可怕。
乃命张震押着田知州前去那人所说的工地查看究竟,果然所到之处凄状难言,不忍目睹。青渐令人松开这些役工的镣铐,又送上衣食,将年幼病老者挑出发放银钱遣归。众工匠含泪叩谢,各个激动不已。
“主子,那人该如何发落?”张震指着方才行刺的人询问。
青渐走到那人面前:“你举报有功,但伤人是实。此刻尚不知楠儿性命有否妨碍,若是得治,以伤人罪论处,则罚你劳役三年。若是——”
“若是那位姑娘有何万一,小人愿意偿命。”那人心悦诚服的叩云,“小人之前言辞冒犯娘娘,请娘娘降罪。”
张震又禀:“田知州既已戴罪,此间主事无人,恐怕要急奏朝廷作出安置才好。”
“本宫不熟这些政务,那就交由你去办。”青渐见事已妥当,急着赶回去看楠儿。
驿馆。
远远看见廊下站着的人,青渐开口就问:“楠儿她如何?”
仲夏摇摇头,面色凝重:“大夫还没出来,好像伤的不轻。”
青渐忙加快脚步推门进去,里面除了大夫还有些仆婢围着,浓重的血腥与药味令人心慌。
楠儿,你不可以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