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渐这一跪就是一宿,夜半寒气上来,石板里面丝丝沁凉,却不比心里的冷更甚,到了天明时分酸痛已被麻木代替,又饿了一顿越发精神恍惚。
刘骆梳洗用膳出来见她还跪着,满心不是滋味,低喝:“朕不想见着你,下去!”一壁大步流星的赶着去上朝。
青渐自撑着爬起来,两眼一花,差点晕倒,陆玉婵三步并作两步的上来扶住:“姐姐小心。”
“多谢娘娘。”
“这儿没外人,姐姐不要和我谦让,赶紧进屋去让我看看你的膝盖。”一面搀青渐进去,又唤翠环拿紫金活络膏,欲亲手替她上药。
青渐感激不已,拦住她说:“怎可劳动娘娘千金之躯,奴婢自己来就好。”待上完药,她又自云,“奴婢还是搬回芙清苑的好,皇上说他不想见着奴婢。”
“别。”陆玉婵情急道,“事实上,皇上昨儿根本就,就没有宠幸我。他的心意始终如一。”一行神色黯淡下去,“除了和姐姐长的一模一样的珍妃娘娘外,皇上从不曾对谁好过。”她心里明白的紧,如果没有青渐在此,昨儿个皇上未必会来。虽然复位已久,皇上亦是难得过来,且没有丝毫要晋升她的意思。
青渐心下一痛,刘骆啊刘骆,这份痴心竟是你我之间最大的宿敌。若不在这宫中,或者你可护我周全,或者你可以情有独钟,只是你毕竟是皇上。而今发生了那么多事,你内心的恨大概比爱还要多一些吧。我可以忍受你对我的报复,可是你自己呢,那种痛楚难道你就能挨得下去?抑或你要将这痛转嫁到别人身上?
“姐姐?”见她发愣,陆玉婵轻声一唤。
青渐回神道:“娘娘放心,天长日久,皇上定会看到娘娘的心意。”一时道了声乏,退去。
正午时分,华月差人请刘骆往雍和宫用膳,刘骆欣然前往,恰在花园小径遇见青渐。青渐跪下行了大礼,令他意外之余更带喜色,心说只怕是她回心转意来认错了罢,语气平缓却仍是倨傲的姿态:“朕不是说不想见你么?”
“奴婢有话想对皇上说。”
刘骆挥手示意身边人走远,身子微倾,低向她道:“知道错了?”
青渐颔首叩头曰:“恳请皇上不要因为憎恶奴婢而迁怒到旁人。婕妤娘娘一心待皇上,望皇上莫要辜负。”
若说前一句让刘骆略感不快,那么后一句无疑是火上浇油。
她是真傻还是故意要伤害自己,后宫中人人祈求圣眷,唯独她倒好,一个劲往外推还不算,甚至是做到替人缝嫁裳的地步。难道她,难道她的心已经不复从前?脑海闪过在突厥的一幕,她看那人的眼神似乎真的有万般难言的情愫,顿时情绪失控,狠狠捏住她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厉声问:“不许骗朕,你是不是对他——动了心?”
若是想令他死心、不再痴迷,她该回答“是”,但她深知若是这个“是”字说出口,恐怕又有无数人要因她而遭殃。故此只能缄口不言,眼中空茫一片。
不说是么?你以为不说朕就看不出来?你想维护那个人,你在乎他胜过在乎朕!不,你从来就没在乎过朕。你根本不明白:水没有鱼会更清,而鱼没有水,只能死——你就是无情的水,而朕,偏偏是那条可怜的鱼。脑子混乱无比,他生怕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举动,冷冷的下旨:“去打扫华阳殿,直到你明白自己做错何事为止!”
华阳殿。寂寞而冷清。自太皇太后去世后鲜少有人前去打扫。所有的东西几乎都是原来的模样,只是厚厚的灰尘落在上面,偌大的蜘蛛网遍布殿内。看来刘骆对他的皇祖母还是心怀有怨的,否则绝不会如此。但不知今日他命自己打扫这里又是何用意?
灰尘在抹布和扫帚下褪去,一应器具原有的光泽渐渐显露,时光倒影般流动,总让人忍不住去回想那些过往曾经。她似乎看见那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坐在宝座上对她微笑招手,迟疑片刻,走了过去。
太皇太后携起她的手轻拍,道:“哀家想不到今时今日还会在此见到你,是为有缘。少不得又有一事相求。”
“太皇太后何出此言?”
“骆儿性情随父,刚毅之中过于偏执,凡事过犹不及,来日恐酿大祸。如今后宫中人资质平庸,坚忍不足,哀家希望你可以辅佐其一二。”
青渐慌推却:“奴婢何德何能?”
“他只听你的。”太皇太后笑容和煦,“若你不应,想必是还记恨哀家?”
“奴婢不敢。”
“如此哀家就把骆儿托付给你了。”说着人影模糊淡去,瞬间消失无形。
“太皇太后!”青渐急伸手挽留,扑了个空,猛的醒来,竟是靠在宝座边睡着了。
是梦呵。太皇太后给自己托梦了。她自觉好笑,细细回味,似真似假,亦有些茫然。
忽闻水桶打翻的声音,扭头,竟是华月公主。
“还以为你会老实认罚,没想到这么偷懒。”华月用小指轻沾了一下身侧的柜子,再夸张的叫道,“哎呀,你看,这么脏。”边说边举起指头,仿佛拿到她偷懒的证据一般。
青渐颇有些看不惯她的气势,小小年纪如此骄横,真不知刘骆是如何管教的。因道:“回禀公主,奴婢还没有打扫完,请公主尊驾先到外面去,免得弄脏了衣服。”
华月顿横眉冷斥:“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本公主指手画脚?蕴容,给我掌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