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马!”一声冰冷的喝令。
本在沉思,被他一吼,青渐不禁身子轻颤了一下。
“朕叫你下马,没听见么?!”提高了嗓门,刘骆再次喝道。
青渐唯唯诺诺的从马上滑下来,低头立在一边。
刘骆又命人:“拿绳子来。”
张震犹豫了一下,将绳索递上。刘骆亲自俯身拿绳索紧紧缚住她的双手,大声冷嘲曰:“记住,你现在的身份是奴婢,不配与朕同骑。还有,休想逃掉或者寻死。”复用低到只有他二人才听见的声音在她耳边恐吓,“若是你敢惹怒朕,朕不保证突厥是否还会存在。”言讫面上泛起阴冷的笑容。
“走!”他继续策马前行,只是放慢了速度。手里牵着绳子,另一端捆着她——他心爱的女人,他不惜放下江山社稷、不远千里迢迢来救的女人,也是背弃他、逃离他的女人!如果相爱是一场错误,那么就该一错到底。如果不能让她再爱,那么宁可让她恨,也不愿意她忘记自己。不去看她步履阑珊跟在马后的形状,不代表他看不见。她的苦是表面的,而他的痛则埋在内心深处。她的倔强他领教过,不会去求他,也不会反抗,只是隐忍。可这种隐忍的背后说明了她的在乎,她最在乎的永远不是他。多么悲哀的领悟?即使是清楚的了解到这一层,他还是忍不住对她的眷恋。
长途的行走让脚底磨出了水泡,她能清楚的感知那些凹凸不平的沙砾、石子在越来越薄的靴底凌虐着肌肤。身体上的疼痛并算不了什么,他给她的羞辱才最令她齿寒。他该有多恨她才会这样想尽办法去折磨她?真希望灵魂如同身体里的水分一样被这烈日一并蒸发干了。脚底一绊,她摔了一跤。痛么?已经不觉得了。她爬起来拍拍蹭破的手掌,继续向前走。
手里的绳子一抖,他听到她摔倒的声音,扭头看见她狼狈柔弱的样子:她的靴子早已磨破,想必脚底亦是伤到才会步履不稳,那一刻他真想下马去抱起她。见她毫不在意的站起身,神情麻木的走着,仿若没有魂魄的傀儡,他瞬时改变了心意,怒与痛在胸中燃烧。为什么不喊痛?为什么哭?为什么不求朕?甚至连皱眉都没有,她是真的把自己当成活死人了。
随行的人看着刘骆那张臭脸,谁也不敢吱声,生怕一个求情没弄好,越发刺激到他。好在天渐渐黑下来,终于可以停下住宿。
刘骆走进房内,张震习惯性的去拿盆打水,准备伺候他。
“让她来。”刘骆扬起下巴,扫了一眼精神萎靡的青渐。
张震只稍犹豫了一刻,刘骆便朝他火道:“出去!”
面对他的勃然大怒,青渐没有一丝波澜,径直走到架子前取下铜盆。刘骆上前一把扭住她的胳膊带到面前,大约是力道猛了,她吃痛撒手,盆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外面听得格外胆战心惊。
“你这是什么态度?”他盯着她的双眼,怒不可遏。
“奴婢该死。”她机械的答着。
“你是该死!”他咬牙咒道,“服毒装死、欺君罔上,你该死!不顾身份堕落柳巷,你该死!!背信弃义转嫁他人,你更该死!!!”他数着她的条条罪状,心内如同被荆棘条狠狠的抽打。若非含春酒后吐露她的踪迹,若非他派人四下查探,若非这次黑衣人送上绑架信函,恐怕她还不知要躲到什么时候。你就这么这么的不想见朕,宁可装死、宁可容身肮脏龌龊之地、宁可嫁作他人妇?!
她眼底恢复少许的神智,轻笑:“奴婢本就是轻贱之人,皇上何须计较?”
“你!”他气结话堵,胸口上下起伏不定,齿间迸出个“滚”字。他不知道再下去他会不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来伤害她。
青渐慢慢蹲身捡起铜盆走出去将门轻轻带上,守在门外的张震同情的看着她。如果知道皇上找回她会这样对待她,他也不会如此费心去四下搜罗消息了。抱着愧疚之心,他低向她道:“对不起。”
她弯唇似笑,微微摇首,转身。
而此刻张震忽明白了皇上的心思。这样的女子的确让人心疼:心有独钟,因爱生疼。
房内,刘骆遣走了青渐,想想更生起自己的气来。明明想要好好呵护她,明明担心她的脚伤,明明打算不问过往的事——他这是怎么了?重重一拳打在桌子上,震得茶杯一跳。
敲门声响起。刘骆面上缓和下来,心道:一定要控制好情绪,别再对她发火。
“进来。”
门开,温热的水被端进来,他刚想开口,发觉不是她,不免添气:“怎么是你?”
张震讪讪道:“方才小——她去打水的时候烫着手了,属下这才替她送水进来。”张震本来是要唤青渐为小主,想想不妥,忙改了口。
心一拎。她总是这么心不在焉。非要搞得浑身是伤来博他同情吗?
“叫她过来。”嘴上是毫不怜惜的口气,心里早纠结的不行,“去拿点膏药,还有干净的衣服鞋子送来。”
张震心内一喜,皇上毕竟是爱她的。连声应着去了。
他又想怎样?青渐闻得刘骆传她,不情愿的从柴房跟了出来。
张震笑对她挤眉弄眼道:“别怕,皇上等着您呢。”
怕?她有什么好怕,无非是拿她在乎的要挟她,无非是践踏她的尊严来解气,随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