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随意弹吧。”含春见她泫然欲泣,不再逗她,坐下自喝起酒来。
青渐应声弹去,不觉心事流露在琴音上,弹的竟是《别亦难》。
含春和曲念云:“别亦难,柳陌青青何时还。留亦难,花开艳艳好梦短。别时常忆相见欢,聚时总怨月易残。”
琴声嘎然止住。青渐默默的看着含春,心说:对不起,不管你有没有认出我,我不能跟你回去,也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身份。
“怎么?勾起伤心往事了?”含春收起哀伤的调调,嬉笑道。
“天色已晚,请恕茜桃不能相留。”
赤裸裸的逐客令。含春点头,笑走到门口,扭头:“你还欠我半支曲子,别忘了。”
这一夜,又是不得好睡。惴惴不安几日过去,含春竟未再来。青渐终于放下心。因成了头牌,待遇自是不同,莲姨不仅嘘寒问暖还要添人专门伺候她。青渐想起之前的那个小菱甚是可怜,张口要了去。小菱本是做些打杂粗活或是用来要挟那些新来不服管教的,如今跟着青渐自是轻松许多,心生感激,照顾的也格外殷勤。青渐亦拿她当小妹妹般看待,亲密无间,吃住均在一处。
这日午后青渐休憩起来,见小菱在榻上酣睡,额头微汗,便起身打了水来替她擦拭。小菱惊醒,慌跑到镜前照,面上那块胎记竟被擦掉一星。青渐也是愣住。
“姑娘饶命,千万别告诉旁人,小菱愿意一辈子做牛做马报答姑娘的恩德。”
“快起来。”青渐看了看门外,幸好无人,悄声道,“我自己已是这样,哪有再推你入火坑的道理。你这是自己想出来的办法?”
“娘还在的时候就用这个法子瞒住大家,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你这是用凤仙花汁子染的吧,隔不了多久便要掉色,还不禁热水。”青渐想了想从妆奁匣子里取出些东西小心的替她抹上,“这个要强的多,水洗不掉。若要消色,拿白醋与盐和了蛋清才成,岂不比你原先的好。”
小菱千恩万谢,作势要给她叩头。
青渐拉起她:“不用这样,你现在年纪小,出去也没什么活路,等过几年若是遇上合适的人,赎出去才好。”
这边风波按下不提,再说宫中刘骆听到张震的回报,气恼不堪,全国发榜满处寻人。每每至夜神思忧伤,唯有对着青渐当日赠送的一方丝帕怀念。这晚伺候的宫女也是糊涂了,并不知晓这方帕子是刘骆随身不让人碰的,见上面沾染泪渍便送去濯洗房。刘骆醒后不见帕子,大怒,闻得送去洗了,竟亲自去寻。
濯洗房里哪见过这情况,呼啦啦跪了一地。也是机缘巧合,这送去的帕子是陆玉婵收下的,她瞧出帕子不同寻常,特意收着。待刘骆来,亲捧了去。许多旧日的点滴也就顺其自然的记起。不过半日,陆玉婵如愿以偿,回到原先所居的朝露宫,复了婕妤之位。
转瞬到了腊八节。绮霞阁照例要举行庆典酬神,这一日关门歇业,姑娘们便有空出外闲逛,青渐则带着小菱去了附近的庙宇。她知道自己并不是自由身,到了真正的祭日怕未必出的来,索性将想祭拜的人都写出来,一一点灯供奉。父亲、青离、韶儿、杨柳、刘骥、罗聿,还有两盏灯没有写名字。
小菱有些好奇:“那两盏灯是给谁的?”
青渐心内隐隐酸痛,答:“有缘亦无缘之人吧。”
回去的路上,默默无语,神思幽幽。转过街角,一骑飞马奔来,青渐猝不及防,就要被踏在马蹄下。打横里闪出一人,及时出手将她救下。惊魂稍定,青渐方要道谢,待看清楚救她的人,道谢的心情再无半分。
挣脱开去怒斥:“姜宁,你居然跟踪我!”
姜宁眼神瞟向别的方向,吊儿郎当的样子:“是啊,我就是跟踪你,莲姨的命令我敢不遵么?”
这个姜宁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假装恩客又捉她回去,还将她放在蒸笼上蒸了四回的家伙——莲姨的狗腿子。青渐打心眼里不喜欢他。
这时马上的那人勒住自己的马,回身向青渐道歉:“惊扰了姑娘,实在抱歉,不知有没有伤到?”
青渐抬眼看见那人的面容,呆了呆,赶紧低头道声“无妨”。
“怎么会没事呢?她可是我们绮霞阁的头牌,莫说伤着一星半点,就是受了惊也得要点压惊费吧。”姜宁显然不肯放过那人。
果然和莲姨一般的贪心,就知道钱!青渐暗咒,狠狠在他脚上一踩,低低道:“你够了啊,别惹事。”
默棘拉在马上笑说:“这个是当然。”掏出一锭金子,大约有十两,抛给姜宁问,“可够?”
“这点?你打发要饭花子啊?还有,你这是赔礼么?是拿金子砸人吧。”
默棘拉淡笑一下,下马走到青渐跟前作揖云:“姑娘,方才得罪了。”
“真的没事,你走吧。”青渐连连摇手,侧脸避开他的目光。
“那后会有期。”拱手飞身上马,急驰而去。
见他离开,青渐暗庆他未曾识出自己,缓了口气。
姜宁瞧出她神色有异,试探道:“怎么?认识的?”
“关你屁事!”青渐唾他一口,掉脸走人。
“真是好心没好报。”姜宁掂着手里的金子,面泛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