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膳,青渐稍事梳洗便睡下,一来实在是身心疲劳,二来也是时辰不早了,这一睡倒也香甜。但到后半夜,楠儿被一阵“咣当”声惊醒。自去开门看,不看倒好,一看灯影重重下竟是个吊脖子的影子在隔壁的屋子。嗓子里尖叫声哑了半截,连腿都颤抖起来。青渐被她的惨叫声吵醒,出来看时也是心惊肉跳,想着救人要紧,顾不上害怕拉了楠儿赶紧推门进去。二人忍着恐惧,七手八脚的将那上吊之人放下,青渐一探,已凉了气。
楠儿吓得直退:“小主,快走吧,这好恐怖。”
青渐却是凝眉不语,想起自己学过的医术,有一章谓此状云之“尸厥症”,隧急去捉那人脚踝,闭目沉心感觉下,似有一线微微搏动,确信无疑。按书上所载,只消在几处奇穴下针,再灌以汤药,便可有望回转,苦于此刻并无针灸的金针可用,若再耽搁就怕迟了。稍稍思索,她吩咐楠儿回房去取针线荷包,并让其托瘸三弄副逍遥汤来。楠儿阻她不得,无奈照办。这边得了绣花银针,青渐凑到烛火上去微微烤了烤,拈着针定下心来去取穴。绣花银针与针灸用的金针差异颇大,用的力道、深浅和下针的手法更是不同,加之又在性命关要的微妙穴处,若是不留神便是催命了。按《奇门金针》所述,此针法非十年以上功力者不得施之,乃取五行相生之意,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即是从对应的五脏原穴一一渐次激活,由足太阴脾经太白穴起,至手太阴肺经太渊穴,至足少阴肾经太溪穴,再至足厥阴肝经太冲穴,最后是手少阴心经神门穴。
幸好她练过内家心法,施针时运上三分气在针端以代替银针的不足,手起针落,或点刺或深入,连续不歇,五处下去床上的这具“尸首”竟透出些生气来,搭上手腕,果有洪脉。因扭头急向楠儿要逍遥汤——瘸三今见着李大总管亲自关照的人,自是不敢延怠,故早早的弄了一副热汤药来。也是这人命不该绝,一碗灌下去,虽泼泼漏漏了不少,好歹也有些效用,再诊时转成了细沉脉。青渐放下心来,背后一层细密的汗已然湿了衣衫,凉凉的贴在脊骨上,这才觉出些后怕。这番动静倒折腾起不少人来围观,除了孙嬷嬷外,还有三个四十来许的妇人。
知道大概是救活了,孙嬷嬷却酸笑:“你倒是本事,怕人家未必领情。”
那三个妇人中面容最姣好的一个面上冷漠至极,淡道:“好在是活了,不然可晦气呢。”
个头稍矮的哀叹:“真要死了也就解脱了吧。”
看上去略黑的那个并不说话,神情有些呆滞,似是触动了心事。
“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就让太医来处置。好啦,戏看完了,都散了去。”孙嬷嬷像是对待极其平常的一件小事,再无更多关心。
看戏的人散去,青渐还不放心,恐有反复,故守着不睡。楠儿担心她熬坏了,劝了半天,才肯在边上椅子歪着。楠儿自守在床前,细看下,那女子大约三十来许,形容虽苍白,确实难掩天然的一段风流韵致,想来也是太上皇曾经的宠妾。果真儿是天妒红颜了,这样年纪便葬送在这里。再想想自的主子,何尝不是一样?微微叹着摇首,自撑着下巴发呆,不觉就入了梦。
晨光照在面上,青渐醒转,伸了个懒腰才惊觉自己并不在床上,亦不在从前的朝露宫,方想起这一日来的变故。习惯这东西倒是难抛的很,差点就要开口唤人伺候梳洗。看了一眼床前迷迷糊糊的楠儿,直不忍叫醒她。上前探了下床上那女子的鼻息,一切正常,便放心出去找地方打水。
在家的时候虽然一直是有人伺候,不免人手忙碌起来她也会自个照顾自个,故而打个水什么的也难不到她。就着井边弄了水来洗漱,松松的挽个发髻。好在不用定省,亦没什么人可照面的,只要干净利落就好,连珠花什么的一并省了,倒也简单自在。这头弄妥了打算问问可有什么膳食送来,听屋里似是楠儿呼了声“救命”。青渐冲进去看,楠儿竟被床上那女子死死的掐住脖子,两个在那角力。青渐只道又救了个疯子,慌着上去帮忙。好不容易将她二人分开,不想那女子哭嚷起来:“你们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说着又想撞墙。
青渐手头上有些功夫,点了她的穴,暂时制服她,耐心道:“我且问你:人活一世所为何?你之死又为何?真去了就解脱了?若无牵挂为何又拖到今日?想你在此间不是一时半会了。若说是指望着出去,早就该断了念。若说是为着怨恨绝情寡义,难道当初就有情义在?始终不过自欺欺人尔。我见你也是有些见识的才与你说这番。昨儿个费了我好大功夫救了你,你不谢也罢了,只你这条命如今是我的,我不教你死时,你再不能动这念头!”言毕解开穴道。
那女子掩面大哭,楠儿在边上心有戚戚道:“主子还与她这样客气,真应了孙嬷嬷的话,人家可不领咱的情呢。”
“多嘴。”青渐斥了她,“去看看今日可有什么细软的膳食,若有汤汤水水的最好。”
楠儿忍气,不便回嘴,去了。
那女子渐止住泪,唤了声:“妹妹。”
注:本回所述医术有所夸张,勿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