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骥见刘骆眼有疑色,连忙笑着还转:“是啊,这般好茶还是皇后娘娘的心意呢。臣弟不过是作了一幅劣画,便换来如此,实在是上算的很。”
“皇后?”刘骆狐疑的神情品嚼着这两个字,“唔,是了,她最爱捣腾这些。”
青渐望了一眼刘骥,显然明白这是皇后布下的局,只是不晓得刘骆会作何感想。毕竟方才她对骥儿的动作有些亲昵,实在是不合宫中礼仪。有罗聿的前车之鉴,她愈加紧张。刘骥回她一个“你且安心”的眼神,青渐想着他们毕竟是堂兄弟,这才稍稍定了心。刘骆回眼见着她二人眉目传信,妒火中烧,耐住不发。刘骥知多留不便,找了借口退去。
青渐自以为此事揭过便罢,不过三两日,闻得人传:乐王于殿上出言不逊被帝贬往幽州。幽州,苦寒之地,距京都远上千里,此去想是再无回日。青渐想去送上一送,得到消息时已经迟了,又是悔又是恨,幸而骥儿在临行前尚留有一封书信托人转交。
展开念云:姐姐亲唔,弟自知身微言轻,难为汝遮风挡雨,幽州之行恐无重会之期,是以弟曾往姐旧邸怀悼。想昔日与姐姐在真趣亭中对弈,过往种种历历在目。弟自认红尘中唯姐一知己也,倘或他日有万一效劳之处,弟虽远亦当亲赴。骥儿泣上。
青渐放下信笺,唤来刘嬷嬷,问:“宫外的宅邸现下如何,是谁在管着?”
“奴婢进宫前将事务都交与府上黄总管,此人心细谨慎断不会有错。”
“想必这信也是黄总管递进来的吧?”
刘嬷嬷点头,又问:“主子可是有何打算?”
“可惜空着那处宅院。”青渐若有所思,“等我慢慢回了皇上再作处置吧。”
“可惜的东西多了去了,又何止那一处公主府?”刘嬷嬷不禁感触多言道。
青渐知她所指是当初刘骆为她大肆修建的凤栖宫,打她小产之后就再未踏足那里,也不知若今怎样,是否有人打理。
“只一味逃避过往,并非处世之道。主子现下也算得如意,起起落落数番,难道竟过不了这一坎?白浪费了大好春光。”
“正是呢。”青渐扶了扶发髻,自笑,“把楠儿、扶桑她们几个都叫上,咱们也学古人风雅一回,摆个谢春宴。”
“这个好。”刘嬷嬷笑着附和,“也不必繁琐,弄上几道小菜点心,配着薄酒春花,沾带老身也风流一回。”
商量罢,青渐唤来众人,各个安排下去,有负责去膳房催菜的,有带了洒扫器具负责打扫收拾的,剩下机灵些的备置些纸墨文玩。这边收拾齐当,青渐扶着刘嬷嬷的手,后面楠儿、扶桑、杨柳、小元子等来到了凤栖宫。杨柳是初次得见,展眼两排绿柳云罩烟笼,后面正殿一侧是灿灿的梧桐,当是取意:凤凰来栖。转过扇面桥,左手是莲池,此刻是青碧一叶叶的,尚未出朵;右手边则立了假山,如屏风般遮挡了后面的大好春光。如此景致并无衰败寥落之相,想是日常亦有人看管。
一行人走到水榭长廊,见那处鱼戏落花、萍荡清波,真正景幽至极,隧在此摆宴。一会功夫,满桌子的菜馔上来,红肥绿甘、香气撩人。
兰心看着心痒,不觉食指挪到唇边,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子。青渐忍俊:“今儿个不分主仆,都可着尽的吃,不过回头都给我出点文采来,别光绣花枕头了。”
“啊?”兰心听了前半句尚还开心不迭,等说要作文章就蔫了下去,嘟囔着,“那我还是不吃了。”
扶桑扑哧笑出声:“可说你什么好?就这点子出息。人小元子起初还不识几个字呢,跟着主子这么些时候,竟也能念上些‘子曰诗云’。你倒是肚里有些墨水,偏只管装饭。”
兰心撅嘴:“夫子云:‘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你们都晓得我‘肚量’大,总还不让人吃饱了去,存心欺负我。”
楠儿笑上来拧她:“瞧瞧这嘴油的,好好的意思都被她曲解了。”
刘嬷嬷给青渐斟酒,笑着递过,说:“都别装了,一个个的,吃着喝着,什么好句子都来了。”
青渐抿了抿,讶异道:“屠苏酒?这时节还有这个?”
扶桑自斟酒来喝,边喝边说:“这还是我俭省下藏起来的,不然全进了他们几个肚子。”
“哎,小欣子和桂枝呢?”看着少了两个人,青渐隧发问。
“他们两个最贪玩,备了钓竿在那头垂下了。”楠儿说着朝远处一指,可不正是。
青渐玩心大发:“去看看。”
一时间不分尊卑,各个嬉闹着围了过去。但见两支青竹竿支在那儿,底下水里的鱼游的欢快却不上钩。
小欣子十分没耐心了,双手合十着祷告:“我的鱼祖宗,鱼姑奶奶,你就快咬钩吧。”
众人看了一起发笑,桂枝笑叱他:“瞧你小气的,不过是三两银子的事,就怕成那样。”
一问方知她两人赌钓,桂枝已经钓了一条上来。
青渐因嗔了句:“今日罢了,以后可不成,宫中是禁赌的。”笑了一回又安慰小欣子,“你只管钓,这三两我帮你出了。”
小欣子欢喜着谢恩,不提。
为着钓鱼触发灵感,青渐对众人云:“若今就以垂钓为题吧,她两个便不用作了,回头拿了鱼来带回去赏玩。小元子不大通墨,就罚他研墨、洗笔伺候。其他人都得来上几句,好的有赏,不好的再罚。”
注:1、“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出自孔子《论语》。意为:不担心别人不了解自己,只担心自己没有能力。
2、屠苏酒,春节时饮用的酒品。《本草纲目》载:“用赤木桂心七钱五分,防风一两,菝葜五钱,蜀椒、桔梗、大黄五钱七分,乌头二钱五分,赤小豆十四枚,以三角绛囊盛之,除夜悬井底,元旦取出置酒中,煎数沸,举家东问,从少至长,次第饮之,药渣还投井中,岁饮此水,一世无病。”屠苏,意为去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