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端午节,这日青渐格外感伤,楠儿和刘嬷嬷是知道缘故的,特避开话题挑些喜庆的事说。因太皇太后的孝中,各宫自己相应添些应节的菜式和摆设来庆祝。扶桑见没有菖蒲叶子和做香包的香料,便着兰心去取些回来。
兰心好半天才回来,嘴里嘀咕着:“内务府也太欺负人了,什么好的都尽着瑞云殿使,剩下这些没人要的才给咱们,咱们主子好歹也是有宠的。”
扶桑看她拿来的叶子是半枯的,香料也是去年的次货,满心不悦,又为着青渐看重楠儿早存了一肚子气,故意大声斥责她:“都是奴才,怎的人家就有脸,咱们就没脸了?!”
被她高声的气势闹得满心委屈,兰心不禁哭诉:“他们说人家主子怀着龙裔,再怎么有宠也越不过她的次序。”
青渐在里面早听到,心内郁郁,权装作未闻。
楠儿却忍不了,奔出来训她两个:“什么要紧的事大呼小叫的,吵着娘娘写字。”
扶桑正愁没由头动她,见她自己找上门来,含笑泼酸道:“姑娘好没道理,娘娘还未发话,姑娘就先动气了。我好歹也是这儿的掌事姑姑,素日里你不敬我也就算了,这会子是要教训我不成?”
楠儿哪里受过这些碎语窝囊气,涨红了脸一时下不来台。
怕她两个闹僵了,青渐少不得唤楠儿进来,一壁低低叮嘱:“人在世上活,刀在石上磨。她先时照顾我勤勉尽心,今儿你来了,她难免会有芥蒂。只你是知道的,我们的情份更深一层,日后你让着她些,我若苛着你你心里有数就是。”
楠儿自悔,点头应了:“原是我虑的不详。”
青渐笑替她正了正鬓边的花:“去让她们别忙了,节候不过是个意思,日子还不是一样过。”
楠儿答应着出去,不想刘骆站在门外,喜的忙忙行礼:“皇上万福金安!”
青渐淡笑迎上去,见他脸色不大好,猜是前朝政务所累,故存心玩笑道:“皇上是不想让妾躲懒,这里才让她们不要忙了,这下倒好,万事俱缺,幸而还有茶水可招待。”
淡去脸上的阴霾,刘骆笑揽过她:“朕也是难得有空,想着你便过来看看。东西都是次要的,见着人才是极好的。”乃柔声低问,“身子还好么?可都按时用药了?”
青渐轻“嗯”了一声,低头瞥见他身上的玉佩——自己打的络子犹在,心里略感欣慰。想起太皇太后所求,试探着出言:“如今前朝后宫之事无不息息相关,中宫之位空缺已久,皇上该早做打算才是。”
刘骆眉皱:“朕的后位是为你而留,你不肯受又何必勉强我?”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刘骆顿知是太皇太后之意,面暗声冷:“她莫非还是属意贺兰氏?”
看出他不高兴,青渐小心翼翼点头,云:“皇上要想稳住江山就无需计较小节。”
“阿渐,你总是替我打算,你自己呢?你就这么不在乎?”刘骆锁眉看向她,满心疼惜。
青渐深情回望,脸上故作淡淡然的样子,心里不无哀痛:你好我自好,难道你还不知我的心意么?只是这话她断不肯说出口来,怕说了彼此伤心难过。刘骆得不到她明确的心意,越发内伤了去,以为她因着帝王的身份与自己生分。两下里无话对望,真正煎心,个中详细再不得与外人道也。
楠儿奉茶来时,瞧他二人这般,又不好劝,心慌了慌,将茶泼出烫到手,“哎哟”叫出声来。
青渐忙转向她询道:“可烫着了?快放下,前儿胡太医开的薄荷凉膏收哪了,敷烫伤最好使的。”一面上来检视她的伤,一面又急着翻箱倒柜的找药。
刘骆坐着看她那样紧张楠儿,暗地苦笑自嘲:我竟比她的丫头还不如。想想无趣,不由起身:“朕走了,你们自便吧。”
楠儿见刘骆要出门,忙福了福,心里想着:皇上难得来,还窝了一肚子气走,怕是不好。急的掩着手对青渐说:“奴婢没事,娘娘还是快去送送皇上吧。”
青渐呆了呆,忽醒转,将找到的薄荷凉膏塞在楠儿手中,自追了出去。跑到门外,隔着数步的距离但见刘骆臂弯里挽着曹美人谈笑生风,原本一腔炽烈如扣上了整盆冰水,狼狈不堪。原来扶桑早早就料到的事自己竟看不穿,总以为“圣恩不在,情义全无”是再不会发生的事,真正轮到竟是这样突然。扶着门站了站,慢慢走回去,心里的波澜也逐渐平复,只神情不免恍惚。
杨柳在廊下见着,赶紧上前去扶了一把,悄道:“当心。”
抬眼看他,知他话里深意,青渐笑中凄然:“已无心可当,你若有空,替我抄一回《南柯太守传》罢,近来眼力不好,务必工整些。”
“是。”
端午之后,刘骆再未踏足朝露宫。楠儿、扶桑等每欲劝她回挽皇帝心思,她皆懒懒的略过不提,一心只读书、写字、作画,半月下来竟存了一箱子的诗稿和画作。至五月末,青好诞了一子,取名聪。青渐本欲去看,奈何帝不肯见她,故此未得出宫的旨意,只有作罢,以礼代贺之。
太熙四年六月九日,方出太皇太后三月热孝两天,帝即下旨意封贺兰燕为后,赐字:莫如,大赦天下。同时各宫皆获封赏、相应晋位,一时忙不迭的传旨:瑞云殿的丽嫔进为丽妃,刘美人进为刘婕妤;钟琳宫的秦婕妤升了婉嫔,赵才人进为赵美人;曹美人升了曹婕妤搬去荷月轩,何宝林进为何才人;朝露宫的陆美人进为陆婕妤,独独珍嫔无封无赏。自此后宫繁盛如花,千娇百媚,帝亦大改做派,风流无度。
太熙四年七月初,宫中传大将军罗聿与外敌勾结叛乱,帝派军剿灭,尸骸无存。青渐闻讯终究伤怀不已,悄悄着楠儿去白马寺做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