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渐在他对面坐下,刘骥倒了杯茶递过:“姐姐的事我也听说了,怪道那时秋狩姐姐不认我。”
青渐捧杯,垂下睫毛,水汽氤湿了眼帘:“世事无常,我也没料想今日出宫能遇上你。”暗叹自己此番出宫怎忘了去看他。
刘骥忽的伸出手覆在她手背上,语带哀求:“宫中度日如牢笼困顿又处处陷阱,骥儿希望姐姐可以离开。如若姐姐有心,天涯海角骥儿定当相随左右!”
心里一震,青渐抬头看向他的眉眼,明白其中的意思绝非从前的姐弟之情,暗道:他是何时动了这样的念想?讶异多过感动,于是不着痕迹的抽回手去,淡淡云:“古语云,烈女不侍二夫。我已然是这样了,若再背弃他,天下人该如何看我?”
听她如此说,刘骥心下黯然仍抱着一丝期望:“不管天下人如何看姐姐,骥儿心中从未变过,骥儿一心盼着姐姐过的舒心自在。”
眼里飘过一抹愁色,青渐勉笑:“舒心自在。骥儿,人活一世最难得的就是这四个字,我又岂敢贪心?”
“姐姐……”
“他对我很好,纵使后宫纷争,亦非他所愿。此时他身边连个可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又如何忍心离开?”青渐说着笑了笑,故意道,“骥儿也不小了,该考虑婚姻大事了,可要姐姐帮你物色人选?”
刘骥心中彻底一黑,扭过头去,极力保持平静的语气:“姐姐不必费心,小王自在闲散惯了。”
“娘娘。”楠儿恰时的出现让青渐少了许多尴尬。
瞧着对面坐的那人,楠儿忙不迭请安,“见过乐王殿下。”
收起满脸落寞,刘骥复笑:“小王还有事,先行告辞。”
楠儿见乐王走远,瞧出青渐神色黯淡,问:“王爷和娘娘说了什么?”
青渐摇头不答,只说:“咱们也走吧,还要去趟白马寺,若迟了怕赶不及。”
近黄昏时分,二人来到白马寺。
时来香客稀少,住持老远认出是青渐,迎上来施礼:“多年不见,女施主一向可好?”
浅笑,青渐合十回礼:“住持好记性。如您清修不问红尘纷扰才算是真好,我等俗物哪有这样的福气。”
住持也笑:“施主说笑了。”一面让进去。
让楠儿捐上香火钱,青渐亲自点了香,燃了灯,在蒲团上跪下合目祈祷。香烟缭绕,心静无尘,时光如凝。许久之后她缓缓起身向住持问:“大师可知,人是否真有轮回转世?”
“善恶因果,天理循环,信则有,不信则无。若然失了期望,便是有又如何?”
青渐犹迷,再问:“信女自问未曾伤天害理,何故得此苦果?”
住持笑曰:“苦不苦,食饴方知苦更苦。放下自在,唯此一途。”
笑悟,取出早已写好庚字的红纸递去,青渐恭敬道:“还请大师替我好好超度超度。”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住持隧唤过僧众来念经做法事,钟鸣磬响,喃喃梵音。法事毕,住持又留她进了素斋,亲自送出院门。
待出寺院,楠儿终于忍不住憋了半天的疑惑,问:“娘娘之前和大和尚说的,奴婢一句也没听懂,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懂是福!”青渐笑着在她脑袋上轻爆了个栗子。
楠儿摸着后脑勺笑说:“好吧,只要娘娘开心,多吃几个栗子也无妨。”
赶车回宫正踩着宵禁关城门的时间,那门已经合上,小元子拿出令牌,守卫亦不肯放行。
僵持不下,小元子急回头问:“娘娘这可怎么是好?”
楠儿忙从车内探出头向那些人骂去:“都昏了头么?没见着是珍嫔娘娘的车驾,还不让行?!”
守城侍卫偏是个没眼色的,浑道:“什么真不真的,到时辰就关门,若要进,明日请赶早咧。”
知道再说无益,青渐命楠儿回来:“算了,今晚找间地方歇了。”
“娘娘!”楠儿犹有不甘,欲与那侍卫理论。
青渐眉宽心淡:“何苦跟他较真?”
楠儿还想说什么,却见远处一骑人马过来,领头高高在上的恰是罗聿。不禁轻唾:“真是冤家路窄。”
听她如此说,青渐不由好奇,问是谁。
楠儿气结:“娘娘还是莫要理会的好。”
青渐想去再无旁人,便叫小元子掉头。
罗聿早在马上看见楠儿,猜她必定在车中,于是朗声云:“车中可是珍嫔娘娘?”
青渐在车内不得不答:“正是。”
叫停了身后的人,罗聿自己驱马近前对守城侍卫喝令:“还不快给娘娘开门?”
那侍卫识出是大将军,慌慌半跪道:“现下已是宵禁时间,还请大将军见谅。”
“有什么事有本将军担待!”
侍卫见他气势强硬,又兼惧他的身份,不得以开了门。青渐在内听得他的声音,五味杂陈。城门开时,不由掀起车帘朝外面看了一眼,但见罗聿骑在马上的身形英姿勃勃,依旧如昔,面上的神情却模糊难辨。此时此刻她知道自己已然不再恨他,所有的恩恩怨怨终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淡去。
归至朝露宫时夜已深沉,扶桑正守在门口焦虑张望,见到她二人方松了口气。迎上去:“奴婢还以为娘娘困在宫外今日归不得了。白日里李嬷嬷来过,看她的脸色恐怕是华阳殿的那位不大好。”
“皇上可知道?”
“应该是知道的,李嬷嬷说皇上政务繁忙,非得娘娘亲去看了才成。”
皱了皱眉,不顾劳累了一日,青渐吩咐扶桑:“陪我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