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后凤栖宫竣工,刘骆隧下旨将其赐予坠儿为行宫别院。凤栖宫雄伟绮丽,檐角飞凤,瓦饰琉璃,步阶、围栏为整条汉白玉镂雕,一应木材皆为上好红松、沉楠、梨花木,其中设有亭、轩、池、桥、阁,景色怡人,堪比皇后宫阙。坠儿为着麻烦,并未肯多添置东西,只是偶尔去那处散散心。
是日,坠儿与陆美人行至凤栖宫。正是冬过春嫩,绿意萌生时节,处处透着新鲜、繁盛的气息。
陆美人边行边笑:“古有踏春诗词无数,春红影绰约,芳碧烟朦胧。外面天地广阔、山水秀美,而我等在深宫想见此景已是奢侈。”
“妹妹是想家了吧?”坠儿笑携起她的手拍了拍,以示安慰。
这时桂枝笑指着前面的碎玉阁道:“娘娘你看。”
众皆随着她的手指看去,阳光下那足有四层高的碎玉阁反射出耀眼的金光,好比浴火凤凰,令人向往。
“真美。”坠儿情不自禁的赞叹。
“姐姐可愿意登高远眺?”陆美人相邀道。
坠儿被她说动,也兴致勃勃。二人相携着登上了碎玉阁。
“果真风景独好!”登得顶层俯瞰远处,陆美人眉间顿舒。
“如登仙阙也,一览众山小。”坠儿看那景致开阔,居然可以望到宫外的紫荆山麓,心情亦大好。
扶桑见高处风大,将兰心手中捧着的披风与坠儿披上:“娘娘小心着凉,站了半日该歇歇了。”
坠儿点头扶了陆美人的手慢慢下得台阶,行到三层处,陆美人脚下忽一崴,坠儿慌伸手拉她,岂料自己一个重心不稳,直接滚了下去!
“娘娘!”
“姐姐!”
众人无不惊慌失措。
痛!剧烈而锋利,无数个影像在脑海闪过,潮水般的淹没她。记忆,一点一滴的复苏:染血的绣片——火红的嫁衣——回纥的风光——罗聿的狰狞——刘骆的泪眼——楠儿的笑容……所有该记得和不该记得的统统在瞬间爆发,脑仁像是要炸开。她如同溺水之人拼命的挣扎,却被那无底的漩涡卷了进去。
“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珍嫔娘娘从碎玉阁摔了下来。”
刘骆心底一凉,拔步从朝堂上奔下,众臣皆哗然议论纷纷。
朝露宫里人来人往,乱成一团,刘骆看着一个小宫女端出一盆血水,吓的魂飞胆散,欲进去时被李德才拦住:“皇上您是千金之躯,不能沾染血污,有太医和接生嬷嬷在里面,您还是耐心等等。”
“让开!”刘骆心急之下管不了那么多,推开他冲进去。
里面太医、宫女和嬷嬷见到刘骆进来俱慌着跪叩。刘骆快步走到床前,坠儿躺在那里毫无生气,面色如纸,双目紧闭,气息奄奄,额上仍旧冒着细密的汗,身下的被褥上还有片片血迹。不禁痛心泪下,转身拎起胡太医的领子吼道:“到底怎么回事?!能不能保住她母子平安?”
胡太医吓得面无人色:“皇上恕罪,臣已尽力保住娘娘性命,可惜,可惜皇子已夭折腹中。臣万死!臣万死!”
心像被冻住般,刘骆的手松了开来,眼神空空的走到床前坐下,哀婉的看着坠儿。他心痛不是因为失去了他们的骨肉,而是怕她醒来会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颤抖的手指抚上她的脸,她好冷好冷,冷的像要离开他似的。恐惧与忧伤层层的叠在他的心上,悲戚笼罩住整个朝露宫。
瑞云殿得到这一消息简直乐不可支,丽嫔放声大笑:“天意!哼哼,以为得宠就了不起啊,福薄的一样是受不起!”
“娘娘,这样一来,娘娘可是独步后宫,若是诞下皇子,后位就非您莫属了。”无痕在旁谄笑恭维着。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一众宫人都随势附和。
夜,烛火微摇。刘骆坐在床头已经好几个时辰,滴水未进。
“皇上去歇着吧,这里有奴婢就好。”扶桑劝道。
不说话,刘骆只做了让她下去的手势。扶桑不好说什么,默默退出。
他借着昏暗的灯光看着她,虽在昏迷中,却似着了梦魇,眼珠子在眼皮下不住的颤动着。太医说她伤的很重,失血过多,能保住性命已是大幸,何时醒来还要看天意。他轻叹着:阿渐,为何你的命运如此多舛,我宁可替你受这许多的苦。这是你第二个孩子,如今也没能保住。是否真的是我错了,做了令老天震怒的事,才会祸延在你身上?
次日,帝弃政务不顾,于祖庙焚香跪叩祈祷,精诚所致,接连三日后珍嫔醒转。
“娘娘你醒啦!”扶桑笑出了泪花来,一面小心的扶她坐起,在她身后垫上一个靠枕,一面急唤,“小欣子,赶紧去禀报皇上。兰心、桂枝,快把熬好的汤药热一热拿来。小元子,快去叫胡太医过来瞧瞧。”
她看着他们欢喜的忙碌,面上淡漠至极。从那场噩梦中醒来,所有一切都变了。她不再是坠儿,她失去了太多太多。没有谁能了解她此刻的感受,空洞、无力、悲伤都不足以形容。从一开始她就不能自主的选择命运,即使是顺着命运的牵引亦过得艰难无比,越是想留住的,失去的就越快。
看见出现在门口熟悉的人影,本该痛哭的她竟然落不下半滴泪,心里的喜怒哀乐似被悉数掏空。
发现她神情冷漠,刘骆的欣喜全然消失,忐忑着上前握住她的手:“坠儿,你还好么?”
“阿骆。”她的目光移到他的眼睛,缓缓开口,“我是青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