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罗聿晨起后因有着公事出门去了,临行前在青渐额上吻了一下,青渐亦回他一个甜笑。但随着罗聿身影的消失,那个笑容即刻消弭无痕,取而代之的是淡如水的眼神。
“去把郡主的汤药端来。”刘嬷嬷吩咐楠儿。
楠儿去后,青渐低问道:“有进展么?”
“似乎是有些眉目,太后派人查过当日司膳房的所有食物,除了撤掉的那一道点心,其余的都没什么问题。不过,听说那日之后有个司器房的小丫头犯了事被打发出宫了。”
“这么说,是器皿上出了问题?”
“只是没有证据。”
“那个小丫头能找到么?”
“估计不容易,不过奴婢打听过,那个丫头曾经是庆安殿的掌灯,因嫌她手脚不干净,贬了去的。”
“大公主?”
“敬惠公主不像是那种人。”
青渐眉梢微扬,淡道:“那嬷嬷你觉得,我是那种会弄虚作假的人么?”
“郡主是情非得已。”
“就是了。你忘记敬惠公主的亡夫是谁了么?”
刘嬷嬷是宫中老人,一提便知,骇然:“难道真的是他?”
“从一开始,我就不愿意相信是他。”青渐眼里掩不住的哀伤,目光远远的飘在窗外的碗莲上——那是她随口一说,罗聿便命人整缸搬来的,足足摆了一排,白的莲玉、粉的嫣然、紫的笼烟、黄的冰娇,衬着翠碧的叶子迎风婀娜——那样的心思,那样去满足她,除了爱,恐怕还有那些他心知肚明的缘由罢。再想起初夜那晚他在她耳边的许诺,只觉哑然失笑。
“若真是他,郡主该如何自处?”
“还能怎样?”青渐无奈道,“太后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
刘嬷嬷叹:“虽说和离在本朝有例,但于名声上……”
“郡主府那边落成了吧?”青渐淡笑,“咱也该打点打点,早些搬进去,眼不见为净。”
“楠儿这丫头虽是实心眼,却也是巴着郡主好的,也该让她知道了。”
“等搬过去,她便知道了,不在这一时。”
这时楠儿推门进来,二人忙收了话茬。
至晚间,罗聿回来准备去看青渐,却被罗氏绊住好一顿训话。
“娘,这事我自有主张,不劳您老人家操心。”
“俗语说的好,‘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你若早早的让我抱上孙子,我还操的哪门子心?”
“青渐身子刚好点,您不要太急了。”
罗氏点着他的脑袋训斥:“你这个糊涂油蒙了心的东西,你叫我指望一个疯妇去生养?放着好好的妻妾你不管,偏要舍近求远?”
罗聿火道:“她便是疯了,也是我罗聿的妻子,更何况她是太后封的郡主!”
“正因为是太后封的,便要好好供奉着,可你不能罔顾孝道,不替罗家留后吧?反正今儿你是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罗氏说完唤出了家丁,吩咐道,“带少爷去二夫人房里,守在门口,不许他出来。”
罗聿怒挣开家丁道:“放开,我自己走!”说着怒气冲冲的奔格岚隐的房间。
罗聿“彭”的一脚踢开房门。格岚隐如花般的笑靥变了变,又立刻强压下恐惧堆了笑容迎上去。
“你干的好事!”罗聿气咻咻的抓过她的衣襟,眼神毒毒的看着她,“就这么耐不住寂寞?这么想要个孩子?”
“妾,妾身只想服侍将军,没,没别的意思。”
“好,很好!”罗聿弯起个诡异的笑来,“不要说我不给你机会。”
格岚隐颤抖着挣扎:“将军,不要啊。”
罗聿哪里容她反抗,屋外的仆人听见格岚隐凄惨的叫声,都不禁打了个寒战。事毕,罗聿自房中出,无人敢拦。
罗聿因惦记青渐,急自花径转至后厢房,隐隐听得有琴声,飘渺如世外,再细听那唱词云:“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君家妇难为!妾不堪驱使,徒留无所施。便可白公姥,及时相遣归……”
“青渐。”听着如此悲歌,罗聿慌推开房门,见她脸上并无忧愁与泪痕,反带着一抹疏离的笑,心里突突的跳起来,“你?”
“罗聿,我这两日就会搬去郡主府了。”青渐起身肃色道。
“青渐!”罗聿眉成“川”字疑道,“你,没有疯?”
“我只希望我疯了,那样便不会知晓什么叫做痛。”
“这些日子你都是清醒的?”
青渐吃吃笑道:“难道你都是糊涂的么?难为你陪着我一起演戏——这些日子,我想了又想,你心里的那道坎,你过不了。我也是。”
罗聿顿觉背脊冰凉,切齿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你转变态度对我好开始,”青渐垂下眼帘,叹,“我只希望那是我的错觉,一千一万个不相信你真的能下这样的狠心。”说完,她自腕上除下那个玛瑙镯子丢在桌上。
“你……真的要如此决绝?”罗聿看着那血红的镯子,眼里满是怨与悔。
“现下连你娘也容不得我呢。”青渐自嘲道,“一个故意装疯卖傻的女人是多么的可怕,连我自己都没想到会有这一天。我走了,这个家便清静了。”
罗聿像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般,拉住她衣角泪道:“我答应了杨兄弟要好好照顾你的,你让我将来有何面目去见他?”
青渐听到他提起杨柳,身子微微颤了一颤:“放心。你,待我很好,我会这样告诉他。”说完拂袖而出,身影消失在院中。
注:“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等句摘自《孔雀东南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