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离在府上用膳毕,许飞来接她。听说是赶着给宁王府打造金器,故此白日里只点了个卯就去了,难怪青好说没见着二姐夫。青渐察觉爹面色不好,料是气他许家不重视首次回门,便出言替青离开脱:“宁王府也是,怎的大节下的赶活,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想来也是不好辞的。”
青离答:“正是呢,听说是宁王大婚用的。”
他?连他也要成亲了么?青渐顿觉脑子嗡嗡作响,推说吃饱了,退了席。
不日,刘兰芝从金山寺回来。
“到底没赶上见青离一面。”刘兰芝对宋妈抱怨,“这一路紧赶慢赶的,都白费了。”一面说着一面迎上陆肃然,“老爷,家中都还安好?”
陆肃然不答,只“唉”了一声。
刘兰芝听了也明白,道:“青离是为着青渐能嫁给罗聿才急急嫁出去的,自是谈不上好,罗聿偏又迟迟不提婚事,这一蹉跎就真要白了头。这丫头当真不会替自己打算,非吊死在一棵树上,不是还有宁王么?”
陆肃然摇头:“还宁王呢!都在操办大婚了。”说着气不打一处,“想当初他也是咱府上的常客,这会子不声不响的就……亏得青渐不上心,不然还不知怎的收场呢。”
“唉,这金山寺的签可真灵,我替青离求的那支倒是大吉,青渐只得中平,果是命里无时莫强求。”刘兰芝叹道,“待我去劝劝她,若然她真不悔,那也只好等着罢。”
这边青渐早听说母亲回来,故抛了杂书,装着绣花,省得她又唠叨。
“你还有闲心在这描龙绣凤?”刘兰芝心里本就焦急,见她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更添了气。
“母亲何苦这样,各人自有天命,安分如常就好。”
刘兰芝听到“天命”二字,消了几分火,叹:“便是‘命’也要靠修的,不然哪来福报?”一面将求来的签文与她看。
青渐先拿过自己那张,上曰:百花开尽更无花,故此相惜别无他。残蕊留得香故故,缘深缘浅入谁家?
再看青离的签:花红叶绿正当春,子实累累在秋分,一朝登高凌云处,笑看众生出红尘。
若说自己的签文晦涩不明,可青离这支,她却看出些端倪,不觉眉头深锁。
“怎了?嫉妒了不是?青离以后只怕是要发达的。也对,都给宁王府打金饰了,指不定接下来就成御用了。”刘兰芝自顾自盘算,一时提到宁王,又气愤不平,“这个宁王也真是,朝三暮四,明明对你……”回头见青渐皱眉瞪着她,不禁低低嘟囔,“也怪你不趁早下定,不然哪轮到旁人?”
青渐赌气道:“若娘不嫌丢人,现在还来的及!”
“呸呸。这话说的,咱闺女又不是嫁不出去。话说罗聿也是极好的,要不,娘先去和罗老夫人说合说合?”
“您就别瞎搅合了。天都这么晚了,早些去歇着吧。”青渐生怕母亲再说出什么不好应付的话来,忙忙的将她送出门外。
刘兰芝一走,青渐便对着烛火发呆,往事如蛛网般细细密密的织罗起来。
十岁的那个夏天,她在罗府上玩耍,那是她们初次相遇。细长的丹凤眼,瘦高个子,秀气中带着几分腼腆,她只当是罗府的亲戚,不想竟是日后的宁王,不过当时还是世子身份。
他念《诗经》里的句子给她听:采采芣苡,薄言采之。采采芣苡,薄言有之。采采芣苡,薄言掇之。采采芣苡,薄言捋之。采采芣苡,薄言袺之。采采芣苡,薄言襭之。
他会用一管笛子吹出美妙的吴歌,她和着歌声蹈之、舞之。
那时候蝉鸣叶动,莲香萍浮,清幽的不似人间。并肩坐在梧桐树下看云飘过天际,有着大把的时光可以挥霍。
这一面之后,足足等了八年。彼时他获封宁王,身份显赫。他看过来的眼神里多了点什么,让她慌张。于无人处,他捉住她的手问:“你可都忘了?”
说什么好?忘是没忘,可是你这一句来的太迟,已经有人住在我的心里,何况你是宁王殿下。她淡淡的眉眼,并不说什么,却是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脑海。宁王并不气馁,时常在陆府出入,青渐因着他的身份不近不远的客套着。
除了陆府,宁王去的最勤的地方便是太后的华阳殿。太后为着他父亲的早逝,对这个孙儿最是宠爱,想来他必是为了她去讨好老人家的欢心。她清楚的记得那一日他兴头头的来找她,说是要给她一个惊喜。
“宁王殿下。”青渐见了他依旧是淡淡的行礼。
宁王刘骆正开心,倒不见怪,不由分说的拉她上马,道:“带你去个地方。”
马儿奔驰的嗒嗒声和着心跳的节拍,忐忑、憧憬、茫然、酸涩……无数的情绪混杂在一起。
跑了许久,到了一处院落,宁王将她抱下马来,笑道:“怎样?可像?”
这是他依照当初罗府的景致建成的别院,一草一木如同旧梦。青渐有些不敢置信,恍惚而又哀伤。
刘骆扶住她的肩头,俯身吻在她的发上,低声道:“我已经得到皇祖母的恩准了,只要你点头,随时都可以为我们赐婚。”
青渐一颤,闪躲开去。
“你!?”刘骆眯起眼,带着愠怒和疑惑。
青渐慌忙跪下。刘骆不忍,扶起她叹道:“这么怕我?”
“时过而境迁。”
“好一个时过而境迁!”宁王狠道,“本王知道你常去军中,可是为了他?”
“王爷知道便好。”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许是前世的债。”
刘骆仰天大笑:“好,前世的债是吗?那你今天把欠本王的先还回来!”说完一把扯过她蛮横地吻下去。
青渐怔住了,她没想到温润如玉的刘骆也有如此一面,下意识的咬紧牙关。刘骆的一腔恨与欲望在这个女子面前败的一塌糊涂。几番撬不开她的贝齿,他终于萎顿下来。
“青渐,我真的来迟了么?”抱着她,他不由轻轻抽泣起来,像是失了心爱玩偶的孩子。
良久,他松开手,转身去,恢复了一贯的王者姿态:“这座‘留园’是不是能留的住你,三天之后给我一个答复。”
青渐长吁,心道:他还是不肯死心。有心替他了断,便冷声道:“我已经是他的人了。”这个谎言说的如此心虚,她不禁绷紧了身子,生怕自己因为颤抖而露了馅。
刘骆倒抽一口凉气,回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努力调停自己的呼吸,保持平静的语调:“如果本王说我不在乎呢?”
“我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