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渐因想着弄些热水新炭,便自去了厨房,甫一进门,反唬了陈妈一跳。
“我的大小姐,您怎么亲自来了?这些事我来就好。”陈妈跟在后面絮叨。
青渐知她耳背又兼杂事多,也不解释,自取了热水来捂手,方暖和起来,就听见管家福叔的声音:“大小姐,罗将军差人来了。”
青渐眉心轻跳,这会子来倒是赶巧,不像他的作风,素日只有她去看他的份,况他怎知道娘去了金山寺?本来未出阁的女儿是不得轻见外男的,因着老爷、夫人均不在家,青渐偶尔也露面招呼一二。
“花厅看茶,我去换件衣裳。”青渐吩咐道。
一时换了件碧色缂丝绣宫梅的立领缎袄出来,来人正负手看那壁上挂的一幅岁寒三友图。青渐咳了一声,那人回身笑道:“见过大小姐。”
青渐面上淡淡的:“可有事?”
“有作无时无亦有,倘若无事便不得来了?”
“才几日便学得油腔滑调。”青渐微嗔,“亏他肯当你的挡箭牌,竟是不怕你得了鸡毛当令箭,都是不怕死的!”这个“他”却是指的罗将军罗聿,而来人则是罗聿的属下杨柳。
杨柳收起笑容:“关外战事吃紧,今年怕是不得陪你了。”
青渐一怔,果然。
见她神色不对,杨柳上前拉起她的手,哄道:“所以我这不是来提前给你过年了么。哟,这手冷的。”边说边帮她呵气取暖。
青渐强笑:“你的消息倒灵通,算准了——”一语未落,闻得前院有些动静,立时收了话尾,抽回手来。
“怎了?”杨柳以为她又耍小性儿,却见她正色示意他噤声,心里咯噔了一下,不敢动了。
“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福叔欢天喜地通报着,一遛烟小跑。
青渐垂下眼皮向杨柳摆摆手,杨柳会意出去了,又被叫住。
“等等,这个。告诉罗将军,难为他费心了。”说完递了样物什与他。杨柳不及细看,揣了便出去。
陆肃然本是要到年后才回,未料今年的账收得利索,提前了脚程,这一回来便见有陌生人进出,隧向福叔询问。知是罗聿差人来,也不深究。因他心里素以为罗聿必是自家女婿人选,青渐迟迟未肯嫁多半也是这个意思。本待罗聿上门说亲,左等右等不见人影,今日遇到这一宗,心思又活络起来。终归女儿家不比男儿耗的起青春,横竖厚一厚老脸成全了女儿倒是正经的。一面盘算一面来到花厅,出言试探女儿的口风。
“罗将军找你何事?”
青渐见爹回来本是欢喜的,却为着打断这难得的会面机会,心下有些怨亦有些怕,说话酸了几分:“爹可难得早回来。也没什么,就是来问问上次送的茶喝了没,可好,怕是还要送些来。说是搁久了白霉坏了,可惜。”
陆肃然听了暗乐,罗聿小儿真是腼腆,想他父亲在世之时,两家也是时常走动,虽有官民之别,却无门第之见。看来是要找机会当面提点提点他。之后,陆肃然又去看了三夫人程芸香和女儿青好,不提。
这边杨柳出了陆府,掏出袖中的东西看去,却是一方绣片,好不纳闷。待到军中,遇到同僚名唤徐长卿者,此人与杨柳交好,见状询道:“怎的这般苦瓜脸?”
杨柳便一一说了,原本他二人之事,徐长卿也略知一二,待看到那绣片,不禁笑曰:“玉槌子碰到木疙瘩。”
“是是是,我倒是木疙瘩,你且与我剖析剖析,她是何意?”
“这是何物所绣?”
“自然是线。”
徐长卿大笑:“朽木不可雕也,非线,乃丝(思)!横也思来竖也思,可惜董郎真不知。”又道,“这花绣的是桃花,取的是‘桃之夭夭,宜室宜家’之意。”
杨柳顿悟,苦笑摇头不已。
“难道你就让陆大小姐嫁杏无期?”
杨柳叹:“只盼今番能立得战功,谋些功名,也不枉她苦等多年。”
陆肃然自回府后一心张罗青渐婚事,正要去走动,忽闻消息说大军三日后就要开拔,一时间也没了主张。这一行军少则半年,多则三、五载也是常有的,眼见青渐二十又二,若再等下去——奈何青渐的生母刘兰芝去了金山寺祈福,一时也赶不回,正烦恼,青渐却来到他房中恳请要去给罗聿送行。
“爹若不答应,女儿便长跪不起。”
陆肃然看她眼神坚定,暗叹不已,亦料她如同自己般轻易不会改变主意,叹了一回,道:“去吧,爹也不是顽固不化,只是——早些回来。”
“谢谢爹。”青渐雀跃着站起,满心欢喜。
陆肃然着福叔备了些东西跟随在后,一则是送行的心意,一则是让福叔看着些,别出什么差错。